“簫聲咽,秦娥望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遊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一曲嗚沉沉的簫聲伴奏著幽悠的歌自一角繡樓傳來。其時日色已暝,東京大街上依舊人流如梭。那風塵仆仆的行客,聽到這樣的曲子若即若離,陡然觸動了思念愁腸,臉上的風塵蒼顏,油然更濃。而他們匆匆邁進的步伐,也更加迅快了。
林衝坐在家中,竟也隱約地聽著了那首曲子。雖是時斷時續,卻恍惚可聞。當他聽到“西風殘照,漢家陵闕”時,再也按捺不下心中抑鬱,猛可裏長歎一聲,走至壁前,“嗆”的拔出日裏在閱武坊意外買得的那口寶刀。但見一泓清光,直迫雙目,不禁又喝叫道:
“好刀!”
丫鬟錦兒此時秉著燈盞過來,將燈擱在案頭,瞧他癡迷的模樣,“噗”地笑道:
“姑爺當真是個武癡。這把刀已不停手的看了一整天啦。”
林衝看那燈焰映在刀身,不住地跳躍,湛然生輝,說道,
“確實是把好刀呀!...聽說高太尉府上也有口寶刀,輕易不讓人看。我幾次借觀,卻隻是不允。今日我也買得了好刀,等哪天去和他比試一番!”將刀刃對著燈光,一副百看不厭的勁頭。
錦兒抿嘴一笑,恰好林衝妻子張旖蘭抱著一套針線活兒走將進來,便笑道,
“小姐,你聽姑爺好生得意。才買了口寶刀,就念叨著要去和高太尉府上的作比較呢!”
張旖蘭把針線活兒放下了,看著林衝,卻不言不語。
林衝笑道,
“既有寶刀,豈可叫它屈藏在匣內,不為人知?”
張旖蘭聽了,靜了半晌,才說道,
“衝哥,你自也知道,那高太尉一家上下,全不是良人。”
林衝被妻子阻了興頭,略感不快,推刀入匣道,
“怎地?”
張旖蘭道,
“我們世代安分人家,隻求惡人不來囉唕,就是萬福了。切不可去向老虎頭前逞勇強。”
她這番話苦口婆心,卻是有前由的。林衝看著燈光下的嬌妻那吹彈得破的臉頰,想起高太尉義子高衙內對她三番兩次的糾纏,暗說:
是了,如今高家隻怕正對著我虎視眈眈,我可不要一時大意,一徑竟著了他道兒,惹上些不清不楚的麻煩。
想起自己屈居人下,隻得任事萬般忍耐,一時又是一聲浩歎。錦兒見林衝忽然悶悶不樂,當即勸慰道,
“姑爺,惡鬼自有惡鬼磨。咱們惹不起,卻躲得起。那些人壞事做盡,遲早會遭報應的!”
林衝劍眉一挑,道,
“豺狼當道,惡狗橫行,殊實可恨!”
錦兒不料自己出言相勸,反而使他情緒更趨激憤,直直嚇了一跳,當即不敢再作聲了。
張旖蘭喚道,
“衝哥,國家大事由著國家大人們去管。我們隻要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一輩子平平安安,就足夠啦。”
說著,她將那針線活兒拿起來展開了,說道,
“這衣服我已經做好了,隻那褲子還差些功夫,也就今明兩天可以完工的。你先把衣裳穿了我看。”
丫鬟錦兒見機忙讚道,
“小姐的女紅真正越發精致,可羨慕死錦兒了!”
張旖蘭嫣然羞笑道,
“瞧你這張小乖嘴兒。”邊說邊給林衝試衣。卻是件天藍布衣,剪裁,針線都恰到好處,著實堪稱第一流的手工。
林衝掃了眼掌中寶刀,暗自忖道:
我林衝雖空負一身本事,卻無尺寸之功,每自不免引以為憾。然而有妻如此,家居美滿康樂,人生又複何求?
當下他將刀掛回壁上,和張旖蘭輕輕說話。丫鬟錦兒閃了出去,自去準備晚間飲食。
林衝看著妻子縫紉,心中終又放不下那口好刀,又取在手中細細把玩。
到了次日早晨,林衝爬將起來,又待去撫刀。他妻子張旖蘭瞧見,嬌嗔道,
“衝哥,先不忙看那個吧。且把我做的新衣穿上啊!”
林衝見妻子眉眼間神采飛揚,一笑說道,
“今天是什麼大喜大慶的日子,把你高興成這樣了?”
張旖蘭展開衣服,說道,
“來,穿上!”
林衝依言走過來,說道,
“昨日還說要等些時候才做的好,怎麼今兒一早就叫我換新裝了?”
張旖蘭道,
“昨夜不是趕了會針線嘛!”
她幫丈夫整好了新衣,左右端了端相,忍不住笑意了,半咬著嘴唇竊喜不已,柳眉彎彎,也在一下一下地笑。
林衝牽住她的雙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