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鳴聽在耳中，心中暗暗好笑。他扶著桉樹那粗大的樹幹探出頭，望了過去。溪邊倒斃著七八具僵屍屍體，雅吉就坐在那些屍體的旁邊，背對著自己。阿寶正在溪水中打著滾，雅吉的那些抱怨，那隻熊貓似乎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你要是我，你會怎麼做？”雅吉向阿寶丟過去一塊石頭，“麻煩你稍微專心點，你們熊貓家族難道都不知道什麼是教養？”
阿寶對雅吉還是毫不理睬，自顧自地撲騰著水花。
“我知道，你是在嫌棄我。”雅吉忿忿地說，“就連你這半死不活的畜生也看不起我，認為我是個膽小鬼，根本配不上大英雄的名號。但我已經盡力了……說實在的，膽小並不是我的錯，每個人都會膽小，隻要是正常人——那家夥，他可不算是正常人，在很多情況下，我看他更接近於瘋子。”
阿寶仰起了頭，衝著雅吉哼了一聲，那態度好像有些不滿。
“噢，是的，你說對了，就算他瘋了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可以不講義氣。”雅吉就像真聽懂了似的，說起話來也有些泄了氣，“但義氣也總該有個限度吧？我是說過大話，要跟他同生共死，共同進退，但這報應來得也太快了！說實在的，我還真沒做好那個心理準備。”
吳鳴默默地站在那裏，臉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收了回去。他覺得雅吉說得有此道理，這次以身犯險確實很有九死一生的意味，而雅吉作為朋友，他其實做得已經夠多了，不應該陪著自己再去發瘋。
阿寶似乎玩夠了水，一晃一晃地爬了上來，甩手將擋在麵前的幾具死屍扔到一邊，也像雅吉的樣子坐在了那裏，粗大的胳膊橫著架了起來，就勢把那沮喪的英雄摟在了懷裏。雅吉也不掙紮，就那樣靠了過去，好像受了委屈的熊貓孩子。
“唉……”他幽幽地歎了口氣，“你一定對我失望極了，對麼，阿寶？說實在的，我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這樣膽小如鼠，窩囊透頂……”
吳鳴很想衝出去，告訴雅吉，那不是真的，他做得已經很棒了，他是當之無愧的英雄。但吳鳴還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在眼下的這個時刻現身，必然會促使雅吉做出他很不情願的決定——在義氣的驅使下，他會充英雄，硬撐著答應下來。
吳鳴不想那樣。
吳鳴覺得現在這樣挺好，自己一個人孤身上路，也稱得上毫無牽掛，毫無羈絆……
雅吉內心深處的激烈鬥爭，看來阿寶根本無法體會。它饒有興致地玩弄起了雅吉的頭發，雅吉也聽之任之，仍然自顧自地念叨著：“你不用安慰我了，其實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看上去像個傻瓜，但其實我比誰都清楚：我應該感謝那瘋子的，如果不是他，我可能這一輩子就是一個小混混，被人嫌棄，被人瞧不起。我對我的人生從來就沒有過什麼偉大的規劃，隻想糊裏糊塗地混過去，直到某一天，我會像隻蟑螂那樣死掉，沒人關注，也沒人在意……”
雅吉慢慢坐直了身子，頭發亂掉了，可他已經不再在意。
“但可能是命運的安排，那家夥竟然找到了我……”雅吉掂了掂手邊的霰彈槍，又再放下，“從那時起，我的生活都變了……雖然這樣說有些令人難堪，但事實就是這樣，我成了一個英雄，成了一個傳奇。你知道麼，我的故事將被人講述——那些故事聽上去有些離譜，但我很希望……那就是真實的我……”
阿寶不依不饒地又把胳膊架了起來，似乎還想把雅吉摟過來親近一番，但這回雅吉及時製止了它。
“我想我應該去試試，你說呢？”他捋了捋頭發，腰板也挺了起來，“這條路……我得走下去！該死的，管他什麼危險，我是個傳奇，有誰能攔得住我？！”
阿寶不滿地張開了大嘴，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
“怎麼，你還不服氣？”雅吉跳了起來，像野獸那樣吼了一聲回去，隨即高舉雙臂，放聲大笑，“我他|媽決定了，是死是活都拚這麼一回！”
阿寶也跳了起來，學著雅吉的模樣，舉起了一對前爪，高昂頭顱，咆哮山林。
“來吧，命運，看我不打垮你！”雅吉保持著同樣的姿態，更加瘋狂地大吼了起來：
“我是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