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架無人戰機墜落於海中,大概是距離近了,或者別的什麼原因,那聲爆響吳鳴這回聽到了。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掛斷電話,把手機重新揣回懷裏,雙臂交叉,架在車梁上,仰頭望了過去。
吳鳴很平靜,內心不存一道波瀾,比眼前的大海還要平靜。
那是吳鳴的習慣,每當生死之戰到來,他都平靜得出奇。這一點,就連他自己也感到納悶,原本在心底揮之不去的忐忑與畏怯,為什麼到了最該出現的時刻反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像眼下的這個時刻,盡管在無數次預想中,吳鳴都覺得自己會怕得要命,可事到如今,那種慌亂不安,他仍然求之不得。
那些覺悟鬥士們曾不無妒意地說:ECM9527肚皮裏裝了個魔鬼,到了要命的時刻,就會把他的心髒摘掉……
那種說法大概有點兒道理,吳鳴也確實總是感覺不到自己的心髒在跳,好像就連呼吸都變得異常緩慢,否則他的動作多少都要受到一定影響,要麼拳頭的落點會偏出一毫米,要麼覺悟體的架防會晚到一微秒,那樣的話,他將沒辦法擊敗那37個對手,也沒辦法贏得有史以來最強的覺悟鬥士的名號。
他按時到達了。正如期望的那樣,就在20分鍾計時的最後一秒,那漆黑的影子,終於慢慢地從空中降落了下來。
他就是那副模樣。
他反複出現於每一個鮮肉的噩夢中,那樣的黑暗,那樣的凶惡,那樣的醜陋,那樣的令人心生絕望……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同的,而那種不同並不存在於他的外形,而在於他的氣質。在吳鳴印象中,這種生物從來不曾表現出類似的神態:他在好奇地觀察著,就像是剛剛睜開雙眼的新生兒,正在打量著眼前那帶有柔光、發出悅耳音樂的絨布玩具。
對那玩具,他應該很滿意,因為吳鳴看到他在晃著腦袋,那肮髒的口器也發出了嗚嗚啊啊的低吼。看來他認為自己沒白跑一趟,那些銀色的鋼鐵蒼蠅還真把他帶到了最佳的遊戲地點。
也有可能,他根本就發現了真相——麵前的那低賤的人類,正是他此行的目標!
短刀,再一次出現。
那彎如牛角、黑似石墨的刀,就牢牢地固定在他手掌上,卻又轉得好像風車,散發出詭異的、奪人心魄的氣息。
那暗影之鋒,吳鳴見識過,也與之交手過,卻從來未曾真正擊敗過。
曆史會在這一刻被改寫麼?吳鳴沒有把握,隻不過盡力去嚐試而已。
吳鳴突然有種幻覺,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末日之後的那個未來,眼前的一幕,隻不過是訓練賽那虛擬的幻象,這隻是一場訓練賽,他要做的,隻是挺過一小時,盡可能多地擊中那前來找樂子的侵略隊士兵,同時避免被暗影之鋒割中。那沒什麼難挨的,之前他挺過來了,現在也不會有差。
但那隻是幻覺罷了,吳鳴知道眼前的情況大有區別,而那區別不僅存在於個人能力的極度衰減,還在於他正肩扛著事關萬餘人生死的重擔——在訓練營中,一死百了,而在這裏,他死不起。
黑色的惡魔已經降落到了水麵,正懸浮在那裏,呼喝著什麼。
那聲音難聽得要命,吳鳴敢保證,在他所掌握的五十幾種各族語言中,每一樣都強過它上百倍。但難聽歸難聽,他似乎正在以此表達著什麼。從他的身體語言來看,那並非是在示威或者威脅,而更像是個超級強大的武者,在窮盡畢生之力終於找到對手後,渴望和對手交流兩句。
但吳鳴對此無能為力,因為基亞塔星語他一竅不通。
吳鳴的冷淡令他有些氣急敗壞,他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像是在比劃著什麼高難度的舞蹈,而到了最後,兩個生硬的字眼終於被他擠了出來:“你……啊!”
“我?啊?”吳鳴愣了一下,突然有種啞然失笑的感覺,“你是說,要我去死,對麼?”
他更加氣憤了,暗影之鋒凶狠地揮動,海麵竟然被他割出了一道深壑。
海水翻湧,推蕩著綠魔煞星,可上麵的吳鳴卻仍然坐得穩當。
“好吧,我猜錯了。”吳鳴攤開了雙手,“那並非是你想要表達的意思,而且我說什麼,你根本也聽不懂。”
其實吳鳴有些想通了,那凶魔的確正在表達自己的氣憤,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獵物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驚慌失措。至於他拚盡全力擠出了的“你”和“啊”,隻不過是他在短暫的地球獵殺生涯中,接觸最多的兩個音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