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很好玩嗎?”
“也許很不好玩,設許遍地叢莽,千裏冰封,甚至還有吃人的魔鬼。”柳二呆道:“我一旦動了這個念頭,誰都阻止不了。”
“哦?”
“人家隻知道我有些呆氣。”柳二呆越說越起勁:“卻不知我還有別的毛病。”
“我知道。”沈小蝶道:“你還有幾分傲氣。”
“不錯,不錯。”柳二呆目射奇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
“沈小蝶。”沈小蝶趕快接口,指著自己的鼻子。
於是,兩人相視而笑。
柳二呆顯然下決心,硬要插上一腳。
“你去可以。”沈小蝶沉吟了一下,道:“但能不能依我兩件事?”
“能,能,你說。”
“第一,”沈小蝶道:“不能結伴同行。”
“這為什麼?”柳二呆雙目一睜:“你難道……莫非……還不信任我……”
“別想岔了。”沈小蝶道:“我和你是同道不同伴,一路上假裝互不相識。”
“連話都不說嗎?”
“這得看情形。”沈小蝶道:“或是在無人的曠野,或是夜深人靜……”
柳二呆想了一想,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終於點了點頭道:“好,你再說第二個。”
“第二個很重要。”沈小蝶道:“這隻有八個字,‘遇黃莫鬥,遇紅莫闖’,你要緊記在心。”
“我不喜歡猜謎語。”
“誰要你猜謎語。”
“誰要你猜謎語,我先說這八個字,隻為了加深你的印象。”沈小蝶繼續道:“這‘黃’就是一個黃衫怪客,這‘紅’就是一個紅衣婦人。”
“哦?”
“渡過大江以後,我們可能很少再有交談的機會,所以我要特別叮囑。”沈小蝶神色凝重的道:“遇上了黃衫客千萬鬥不得,遇上了紅衣婦人千萬惹不得。”
一個“鬥”和“闖”是不是含有不同的意義?
她沒有解釋?
柳二呆雖然不信有這等厲害的人物,但看到她如此鄭重其事,倒也不想在語言上引起爭執。
“我記住就是。”
“你要真的記住,可不能隨便打聲馬虎。”沈小蝶顯然並不放心,又再次叮嚀。
“我見機而作就是。”柳二呆這回說了實話。
“我知道,你的確有幾分傲氣。”沈小蝶苦笑了笑:“你若是真的能見機而行倒也可以,這就是說到了必要時就得服氣。”
“這是當然,不服氣就得吃虧。”柳二呆隻好順著她的話,不想再生波折。
因為經過沈小蝶一陣繪聲繪影的千叮萬囑,他腦海裏已嵌上了一個黃衫怪客、一個紅衣婦人的影子。心想:“倒要瞧瞧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這還差不多。”沈小蝶勉強滿意。
“你剛才不說今天就要上路嗎?”柳二呆居然也急起來了。
“吃過午飯就走。”
提起吃飯,柳二呆忽然覺得真的有點餓了,舉頭望了望窗外日色,正是天已近午。
但飯在那裏?他自從醒來之後,總共隻見到三個人,誰在燒飯?
不過他相信沈小蝶,說吃飯準有飯吃。
果然,過了片刻.隻聽木門輕響,忽然走進來兩個青衣小環,一個手挽竹籃,一個提上一隻大木盒。
木盒裏裝的是飯菜,竹藍裏有新鮮水果。
雖然隻是四菜一湯,但有葷有素,不僅色香俱佳,味道更是十分可口。
吃罷飯菜,沈小蝶走到隔間改換了女裝。
一襲粗布裙衫.樸實無華,但卻掩不住天生麗質,水靈秀色。
出得門來,已不見長白雙殘。
“你等一等。”沈小蝶轉過身子,直向左首那間茅舍走去,竟在土階下跪了下來。
她麵朝兩扇木門,拜了三拜,然後起身。
柳二呆看在眼裏,不禁暗暗詫異,但他已打定主意,凡是沈小蝶不願說出的事,他絕不追問。
走出籬落,他卻回頭望了一眼,隻見一方橫木上寫著四個大字:“別駕山莊。”
“別駕山莊?”倒是別具一格,柳二呆記下了。
沈小蝶說過,要在渡過大江之後才分手。
甚至也不算分手,隻是假裝互不相識,在同一條路上各走各的,在同一家飯店各吃名的。
至於偶爾使個眼色,當然不在此限。
此去祁連山是趟遙遠的裏程,一路上可能的遭遇,沈小蝶都已約略提過,至於在兩個人假裝不識的情況下,如何保持密切的聯係,在離開莊院之後,沈小蝶又一一交代了許多細節,柳二呆隻管點頭。
“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有?”沈小蝶問。
“我讀書過目成誦;”難道連這幾句話還記不清楚。”柳二呆笑笑道:“隻有一點我不同意。”
“哪一點?”
“要是有人欺負你,我一定要插手。”
“誰敢欺負我?”沈小蝶掉過頭來,星眸一閃:“我可不是豆腐做的。”
“你是水做的。”柳二呆居然冒出這麼一句。
“別胡扯。”沈小蝶笑了。
山巒起伏,峰回路轉,離開“別駕山莊”漸遠,柳二呆估計應該還在棲霞山中。
但紅日西傾,天色已是向晚。
前麵雙峰對峙,左右林木森森,隱隱約約可以看出盡頭是處山口,但聽風動樹梢,泉流淙淙。
忽然金聲玉振,一片鼓樂之聲驟然而作。
簫鼓管弦,笙簧琵琶,還夾雜著號角之聲,幾乎百樂雜陳。
寧靜的山穀,人煙絕跡,那來這種音響?
柳二呆不禁悚然動容。
他原是個很沉得住氣的人,但這種情況畢竟少有,尤其目光四轉,壓根兒見不到半個人影,一時間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你聽到了嗎?”他問沈小蝶。
“我又不是聾子。”沈小蝶也答得很妙。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你聽不出,這是奏樂呀!”
柳二呆當然聽得出,而且一向精於音律,聽得出這是變征之聲,充滿了殺代的意味。
“是誰在奏樂?”
“還有誰?”沈小蝶居然毫無驚奇之感:“當然是個喜歡作怪的人。”
的確也是如此,若不是喜歡作怪,怎麼會在這種曠野無人的山林中奏起樂來。
但樂器不止一件,喜歡作怪的人難道隻有一個?
“什麼作怪的人?”
“你急什麼?很快就見到了。”
果然,一語未畢,樂聲已簌然而止。
此刻夕陽滿山,隻見一十二名豔裝少女,每人手裏捧著各種不同的樂器,簇擁著一位白衣飄飄神仙般的女人,出現在夕陽下。
雲環霧鬢,風華絕代,就像在彩雲裏飄然下降。
這女人是誰?赫然是白鳳子。
她顯然經過一番刻意修飾,又故意弄了一番玄虛。
柳二呆先是睜大了眼睛,及至看清楚是誰之後,不禁冷冷哼了一聲。
白鳳子星目轉動,從柳二呆身上一閃而過,然後落到沈小蝶臉上,神色忽然一變。
“你該說話了吧?”
“瞧你這副盛氣淩人的樣子。”沈小蝶冷冷道:“說什麼話?”
“你忘了我們的約定。”
“什麼約定?”
“天香穀與別駕山莊河水不犯井水。”
“是我跟你約定的?”
“當然不是你,也不是我。”白鳳子沉聲道:“但這個約定你總該知道。”
“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怎樣?”
“哼,你想存心巧辯是不是?”白鳳子冷笑:“我隻問你,為何侵入天香穀?”
“天香穀?在哪裏?”
“你不知道?”
“我知道,這是江湖上傳了幾十年的謠言,一個若有若無,虛幻縹緲的世外桃源。”
“如今已不是謠言。”
“別貧嘴。”白鳳子臉寒於霜,喝道:“你為何侵入我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