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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不知道我父親有這樣的一把刀,直到斧頭找不到時,我父親就從土裏挖出這把刀,我蹲在旁邊看著。我母親說,你到底拿出來了。我父親撫摸著這把刀,就像撫摸著我的腦袋一樣溫柔,他說,十年了,它在土裏埋了十年。我並不知道我父親說的什麼意思,我對這把刀產生了興趣,這是把紫色的刀,刀身很厚,卻是把斷刀,比斧頭長一些,用來劈柴正好。
我母親說,你還是忘不了你的刀,你要記住你十年前說過的話。我父親說,我知道,我已經忘了江湖。我母親說,這把刀可沒忘了江湖,浮雲山莊那一戰,它沾了很多的血,它忘不了。我父親說,我退隱江湖十年,這把刀也隨我退隱江湖十年,我拿出來用來劈柴,並非去殺……我父親看了我一眼,就不說了,我母親說,隻怕此刀一出,江湖恩怨又來。
那時候,我還是個十歲的小男孩,我對父母的這段對話非常不解,對江湖的概念更是聞所未聞,在我的記憶中,我的父親母親每天的對話,是母雞生了兩隻蛋,牛耕了一塊地,手紡了一匹布,上山砍了一捆柴……我父親清晨起床後,就對我母親說,慧嫻,我帶著天寶上山砍柴了。於是,我騎在父親的肩膀上,他執著一把斧頭,朝山上而去。黃昏時,我母親紡好布,對我父親說,楚官,我帶著天寶去集市賣布了。於是,我母親一隻手牽著我,一隻手提著一匹布,向集市而去。
那把斧頭其實是我搞丟的,我趁父母不在,便提著斧頭去後院的一條小河,小河邊長著一棵垂柳,垂柳上有一隻鳥窩,我幾次爬上去,卻夠不著鳥窩,我決定用斧頭把樹枝劈斷。我提著斧頭爬上去,隻爬了一半,我被一根樹枝刮住了,我就去理樹枝時,卻忘了手上還有一把斧頭,於是,斧頭掉到了河裏。我嚇壞了,回到家中,我不敢說。
我父親用那把紫色的斷刀劈柴非常快,刀鋒輕輕一碰木柴,木柴即斷,我在旁邊都看呆了。我父親就用他的大手在我的臉上摸了一把,我說,爹爹,這把刀比斧頭還快。我父親就哈哈大笑兩聲,說,這可是爹爹以前吃飯的家夥。我說,我也拿來劈。伸手便去拿刀,我父親嚇了一跳,格開我的手說,天寶,你要記住,你永遠都不要碰這把刀。我說,為什麼?我父親說,我不想讓你踏上江湖。
有一天,我把那把刀偷了出來,我去砍那棵垂柳,隻是輕輕一揮,那棵高大的垂柳應聲倒地,我嚇得哇哇直叫。然後,我的膽子越來越大,接連砍斷了幾棵樹,我非常興奮,於是,帶著這把刀跑到了集市上玩。我在集市上,我把幾塊石頭砍得粉碎,有幾個少年就跑過來圍著我,非常羨慕地看著我手上的刀,有一個拖鼻涕的小子,問我,這是誰的刀,這麼厲害。我驕傲地說,這是我爹爹的刀。那小子說,能不能給我玩一下?我就學著我父親的口氣說,豆蔻,你要記住,你永遠都不要碰這把刀。
這時,有一個拄著拐杖的瞎子走過來,對我說,你是誰家的孩子?我未開口,有一個少年搶著回答了瞎子,他指著我說,這是華楚官家的孩子,他叫華天寶。我點點頭。那個瞎子嘿嘿一笑,對我說,天寶,你這把刀真快,我這根拐杖你給我劈斷吧。我搖搖頭說,我不能劈斷你的拐杖。瞎子說,這是為什麼?我說,你是個瞎子,拐杖斷了,你就不好走路了。瞎子說,你不是不劈,你是劈不斷,我的拐杖很結實的,你的刀是劈不斷的。我聽了很不服氣,大聲說,我劈的斷,要是劈斷了,你莫怪我。瞎子說,莫怪你,莫怪你。
瞎子伸出拐杖,我揮刀一劈,拐杖一劈兩截。我哪裏知道其實這拐杖是上好的純鋼所鑄,卻也禁不住這一劈,像削斷一根木棍一樣容易。瞎子麵色一凝,我還以為他要反悔,便說,這是你說的,你莫怪我,我是不賠你的。瞎子陡然一笑,說,莫怪你,莫怪你。說著,就走掉了,他手中無拐杖,卻健步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