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夜空下,哭聲怒吼連綿不絕。一把火落下,血色的烈焰吞噬了破敗的府邸,嗆人的濃煙把昔日寧靜的家,燃成一片人間地獄。
血焰忽破,一名滿麵淚水的紫衣女人竟然衝出了大火,抱著驚惶失措的孩子在夜幕裏急奔。背後,一道道囂張的劍氣摧瓦解城,猶如一瀑銀鱗墜天而下。
“隻要把孩子交出來,一切罪孽就能洗清了!”冷漠的恫嚇自身後傳來,她躲閃不及跪倒在地,劍氣擦著耳際斬斷一束青絲。
界河將至卻無處可逃,女人心意已決,擋住孩子連步後退:“關兒別怕,娘在。”
身後步步相隨的重重鬼影,頃刻間就疊成一排劍修向她步步緊逼而來,手中長劍騰空而起。
“劍龍訣。”女人護著孩子眉頭一緊,眼看劍陣發動,一條紅纓絲絹從她袖中雲卷而出。
可那劍龍訣好生狂暴,不足半刻便將手絹打回原形,連著女人也渾身一震,彎腰吐出一口鮮血。
“娘。”孩子嚇哭了。然而劍修們卻沒有因此減弱攻勢,反倒是將劍氣施展得愈發淩厲,將女人和孩子圍困其中寸步難離。
“娘沒事。”女人忍痛抱住孩子,抹過血痕在身前虛點幾星,血痕竟然化成一片玄秘鏡影,將那千重劍氣盡數彈開。“你若能好好長大,娘親便心滿意足了……”
“關兒不走!”孩子埋頭抱得很緊,他甚至想過犧牲自己讓母親離開。
感覺到體內靈力漸漸枯竭,女人知道大勢已去,捂住孩子狠心一喊:“聽話!”
眼看漫天劍氣幻化成劍龍剿殺過來,她抬首一笑,裙擺瞬間綻開成一朵飄逸的紅蓮,將那數嘶吼著的劍龍訣抵擋在外。而紅絲絹卻卷著孩子忽然一縮,化成一顆玉蓮子便騰空而起。
“截住他!”劍修們一聲怒喝,劍龍訣騰然運轉到極限。
“浩然天地,正氣長存。邪魔歪道豈能主掌天機!”女人臉色驟冷,拽動紅蓮蛻化出一串血色靈珠,紅蓮的花瓣一片片破碎。
色彩開始褪成灰白,他們的吼聲在風中淡為烏有。黑火的盛開,紅蓮的凋零,界河淹沒了少年的呼喊,直到最後的視線模糊。———————————————————————————————
清晨,草木蒼鬱的山腳,在這被水包圍的修真小界之中,深色的海潮卷著靈息在灘塗上留下痕跡和海草,吹得那片嘩嘩作響的冰椹樹散發出一陣寒香。
那寒香又仿佛是一隻探入被子的冰手,讓苦修者驀然睜眼慌張想尋回日漸枯萎的舊夢,卻又隻能看著自己的手掌苦笑不已。
與夢相伴的年歲,一晃便是十年。紅色手絹,最終也洗得如白紗般輕薄。
每日聽著山間劍歌隨霧飄渺,每日望著靈舟載霞而歸,自從被師傅收留,秦關已在此度過了三年。這是一個修者的世界,和以前好像一樣。
有山有城有海有人,但這是一個弱肉強食強者為尊的世界,一個容不下弱者高攀的世界。憐憫,是強者玩膩了爭奪,偶爾施舍給乞丐的笑談。仁慈,是強者無聊了歲月,為自己積攢聲威的娛樂。
可他不會劍,也沒有舟,離俗期頂峰的境界持續了三年。多年來的風雨和腳步,卻讓他從一個令人羨慕的少年,變成了一個人人嘲笑的廢渣。
這裏離大城大界都很遠,沒有複雜的修者氏族,沒有威嚴的修帝製度階梯束縛言行。那些修徒、修師、靈王、大宗的稱呼,這邊不流行。
隻是個邊遠的小界,很小。
在界圖上,小到用肉眼看不見。
是那種妖魔一旦開始進攻,就會最先遭受滅頂之災的窮酸小界。
如果想在這裏求存的話,聊起顧忌和口德,幾乎是件搞笑的事情。
“看,那個廢物還妄想修仙。三年時間,居然煉靈期都達不到,這種天賦,就是個妄想修仙的凡人而已嘛。”有人在一旁指指點點。
“父母雙亡無家可歸?常說這種人都會有極強的修煉天賦,怎麼我覺得他修煉了這麼久,完全是用‘毅力’來騙師門補助呢?”有人不屑地小聲說道。
“你忘了他是個外門弟子?我看他是想騙點同情吧,雲錦派掌門也是有實力的好人,說不定看他裝得像,一心軟就放他進內門了呢?”有人自以為看穿了秦關的計謀,語氣審視不善。
秦關掃過他們的麵龐,他的心裏在掙紮,他的拳頭在緊握。很多次他都想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抽他們的嘴臉,讓他們永遠地別想再說。
但是,他的境界一直停留在離俗期,一個隻有氣感卻不能使用靈力的尷尬境界。
他明白,這種對話純屬浪費口舌,因為他們的目的就是刺傷挖苦自己,自己顯得越在意,這些人就會鬧得越凶。
可他無力改變,他默默忍耐。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突破境界,將這些雜碎全部打得跪地求饒。可現實很殘忍,機緣不一定及時眷顧努力的人。
隻是那次的事情讓秦關的處境變化了,因為外人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外表看上去軟弱無能的修煉廢材,竟然會因為一個修者在嘲諷他時毀了他的全部煉製品,突然就幹出一件讓人膽寒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