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許地主記性太好了,而是主簿當初娶長孫媳擺出了好大的排場。
不僅鞭炮放了半日沒斷過,還漫街的灑銅子和糖果、擺流水宴,著實讓人印象深刻。
聽說新婦是府城一位長吏的女兒,根基深厚,又是積年的老人,連知府都說得上話,這本是主簿家高攀了人家,自然十分看重新婦。
如今……好似許久沒聽聞消息了。
許地主心中一寒,有了不好的猜想,就聽劉主簿長歎一聲道:
“不瞞您說,從前那個孫媳婦在家裏被寵的嬌氣了,忤逆公婆,不服夫君,吃穿用度上也挑三揀四的。”
“我的孫兒曆來十分孝順,見妻子如此不馴,便稟告了我們要休了她。”
劉主簿搖了搖頭,悲天憫人的道:
“我原堅決不肯,別人家的女兒嫁入了我們家,縱然是有不好之處,慢慢教就是了,如何能把人趕回娘家呢?”
“這豈不是不教而誅。”
“所以,我讓夫人和兒媳婦好好教一教她什麼是為婦之道,發誓,一個手指頭也未曾動她。”
“可是,老哥哥你也曉得,我們當家人難做啊。”
劉主簿望向許地主,似在尋求共鳴,然後便是一滯:
——許地主低著頭正在觀察茶盞,水中茶葉上浮與下沉之間蘊含的的奧秘……
一股火直往胸間衝,劉主簿忍了又忍才維持住表情,自己給自己搭台子:
“新婦不肯被管教,鬧著不肯吃飯,又打了她婆婆和太婆婆,自己跑了出去,在大街上又哭又鬧的,竟是瘋了!”
聽到這裏,許地主終於有了反應,抬頭冷淡的道:
“既來我家中求親,這位女子是被休了還是病逝了?”
“我家曆來行事仁厚,怎麼會休了家中女眷,便是有不妥,一口飯還是供的起的,隻是命苦,前兩月不慎掉入了荷花池中,早上才被下人發現。”
說到這裏,劉主簿眼角掉下來兩滴眼淚用袖子擦了,感慨的對許地主說:
“好好的一個人沒了,想起來也傷心。”
又承諾道:
“我此次舔顏來求你家嬌女,必然好生相待,如同親女一般,我夫人年紀大了,兒媳身體也多有病痛,一家的中饋都可以交付到新婦手上。”
不得不說,劉主簿一句一句很有邏輯和誘惑力。
對前麵瘋了的原配都這麼好,繼室肯定也不錯,常人還會想,自家女兒和瘋子比起來一個天一個地,想必會更得喜歡。
且一嫁進去就能執掌中饋。
多少女子熬到頭發花白了隻要婆婆不放手,還沒有得到允許能夠摸一下中饋之權。
“還是算了,我這位孫女是庶女,才貌不出眾,家裏也沒太大期望,也隻備了薄薄一份嫁妝,如何配得上劉郎君。”
許地主委婉的拒絕。
“有何配不上?”
“且我家如何會挑你們的嫁妝,前頭的嫁妝都留在家裏,又沒個子女,這些還不是給新人的。”
“好些釵環還是新的,戴都沒戴過,也不晦氣的。”
劉主簿一笑,理所當然的道。
殊不知,門後心娘聽了這一句,一滴眼淚劃過臉頰。
聲音又輕又憐的道:
“她真可憐呐,女子一生為何會如此苦?”
一旁的許玥心中沉鬱,是啊,真可憐。
那位新婦,帶著家中給予的嫁妝,滿懷憧憬嫁入了劉家,但不過一兩年,自己不明不白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