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人在美麗的校園裏。隨著晚飯時間的臨近和就餐時間的延續，一雙雙輕盈的腳步就開始在校園裏穿梭，從各個教學樓到食堂，從食堂到寢室，從寢室到操場，從操場到圖書館，到處都是年輕而活躍的身影，到處都是歡快的歌聲與笑聲。最熱鬧的地方要數操場了，這是一個排球盛行的年代，隨著中國女排的連連奪冠，排球已經成了中國人的國球，而排球又是最適合校園運動的一種形式，場地可大可小，人數可多可少，性別可單可雜，技術可生可熟，時間可長可短，於是，晚飯後，校園裏就成了排球的海洋，有三五成群隨便打的，有掛網劃線打比賽的，總之，也不知道有多少個球在操場上飛來飛去，遠看就像平靜的水麵冒出了很多泡泡，或者就是一鍋熱水沸騰了，跳動的排球也代表了無數顆跳動而激越的心。當然校園裏也有靜謐的一麵，喜歡學習的人，開始慢慢地向圖書館或教室遊弋了，尤其是去了圖書館的人，好像都養成了不愛說話的習慣，有的拿著一隻水杯，有的拿著一個坐墊，他們多是帶著思考的樣子，與打排球的人們形成強烈的反差。田川應該是屬於後一類人，他應該是行進在去圖書館的路上，但他今天沒有去圖書館，而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寢室裏。田川的心裏頗不寧靜。本來他正集中精力處理畢業的很多事情，論文的最後定稿，古典文學研究社職務和很多事情的移交，還有學生會、班級的很多事情。因為他很快就要離開這所叫他終生難忘的大學了，離開這座繁華的城市。係主任吳老太太已經向他透漏，他的去向可能是省會城市的一所大學，他雖然表麵很不在意的樣子，但心裏還是暗喜，這不僅因為他喜歡做一名大學教師，而且她的家就在省城，她回省城也是順理成章，也許他和她之間四年沒有捅破的窗戶紙，就會在他們畢業的那一刻捅破了，他有這種預感，他也有這種衝動，他更要下這個決心，他要立刻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然而一封家書打破了他心中的美好。父親來信了，說母親病很重，叫他立刻回家一趟。父母是一直非常關心他的學業的，如果不是因為母親的病很重，父親是不會在這個時候來信的，他決定明天就起程回家，他已經和吳老太太請假了，但是和班裏和寢室的同學，他沒有吱聲，他打算在臨走的時候告訴某一個同學就可以了，他不想叫同學們問來問去，大家都很忙，他的心又很煩，他想叫自己好好地靜這一晚上。但他有點留戀圖書館的那個座位了，他覺得今天晚上那個座位一定沒有人坐，因為他每天晚上都是坐那個座位，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各自都比較有比較固定的位置，他一個晚上不去坐，恐怕別人也不會去坐。他也怕旁邊的那個位置感到寂寞，因為旁邊的那個位置就是她，他不會因為看到旁邊的空位來找他吧，反正他一看到旁邊的空位就有找她的欲望，而每當她來晚時總是歉意地笑一下，並不經意的解釋一下，好像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他從她歉意的眼神裏得到了安慰，好像這種安慰會伴隨他一生。他獨自坐在寢室裏雙人床的下鋪床沿上，同寢室的其他七個人都分別去了班級和圖書館，大家沒有留意他情緒上有什麼變化，也沒有會他一起出去，因為大家也都知道，他就是去圖書館，而去圖書館他非常容易碰見班級的一名非常漂亮的女同學，大家都在背地裏說他和那個女同學就是戀愛了，就是在當麵也有人問過他，但他沒有承認，因為她確實沒有向他表白過，他也沒有向她表白過，就是因為在一起走就說是搞對象，有點不負責任，他這麼能不經過她的同意就向人宣布他和她是戀愛關係呢？他有點不知道幹什麼了，他從來也沒有這樣心神不寧過，兩眼直噔噔地看著兩床中間的小書桌，有點形影相吊，悲從中來。走廊裏飄過清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這是她的腳步聲，即使她換了鞋，他還是能聽出她的腳步聲，因為那頻率和節奏始終會像圍繞一個主旋律，這個主旋律已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子裏，或者說人的耳朵是有記憶功能的，當同一種聲音經常地作用同一部耳朵的時候，耳朵的反應也許比大腦的反應來得更快，更準確。“當，當，當。”三下非常勻稱而輕微的敲門聲響起。“請進。”他柔和地說，同時起身。他不想叫她看到他坐在床沿上，因為那樣很沒有禮貌，難道他不知道是她來了嗎？“你來了。”等她進了屋，他又說，他盡量做出平靜的表情，其實他此時內心很痛苦。“你怎麼沒去圖書館呢？”她平淡地說，她好像看出了他有什麼心事。“現在就去，好嗎？”他勉強地笑了一下，這一笑叫她判斷他沒發生什麼大事。“不過我不想去圖書館了。不，是不想去咱學校的圖書館了，我想到鐵路局的圖書館去一趟，你能陪我嗎？”她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有點請求地口吻。“那有什麼不能的，走吧。”他笑著說，做出了走的動作。她轉身向外走去，他鎖上了寢室的門，和她一起向樓梯的方向走去。“怎麼想著上鐵路局了？”他一邊走著一邊說。“我看鐵路局圖書館的書也不少，我想借幾本畢業之前看一看，恐怕以後沒有機會嘍。”她有點歎息地說。“說的也是。”他平淡地回應著。鐵路局圖書館在江南大學的北側，離江南大學有二十分鍾的路程。和江南鐵路局機關大樓，江南鐵路局工人文化宮，都坐落在一個範圍內，是一個環境非常優雅的地方。圖書館的旁邊就是一個公園，公園的綠化非常好，到處都是參天的鬆柏和茂密的灌木，因此，這個地方是年輕人非常願意在晚上光顧的地方。在天還沒有黑的時候已經有年輕的情侶手拉著手向公園裏走去了，在一九八七年這個年代，年輕人手拉著手在大城市裏也是不多見的，隻有到了傍晚，隻有在這公園的附近，好像可以開放一點了，而這正是江南市的一個風景，很多沒有對象的人也願意到晚上來這看一看，看一看有對象的人是怎麼享受甜蜜幸福的生活的。而當夜幕降臨，整個公園被黑色籠罩的時候。很多情侶的行為就不像傍晚那樣文雅了，有的情侶會站在甬路中間擁吻幾十分鍾，毫不在意從他們身邊走過的路人，而有的情侶是蜷縮在灌木叢裏做更加親密的動作，甚至會發出急促的喘氣聲和輕輕地**聲，因為他們的行為太肆無忌憚了，也招來了很多好奇的人晚上來這裏看熱鬧，於是這裏的情感就不那麼純粹了，並且偶爾會有案件發生。鑒於此，公園的管理者會在晚上九點發出提醒：“大家都早點回去吧，太晚了會不安全。”一個老大爺在公園裏來回的走著，並向有動靜的方向發出這樣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