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走到一工人前,他發現自己還忽略了一點:這些工人是鐵路局第一工程處的,那個領頭的人好像是位小小的科長,好像姓鄭。那次在活動館韓克拉瑪白鳳見過他,還請他喝過白開水。他不知道這些人在這幹什麼,便走到正拿著小本本記東西的科長麵前問道:“鄭科長,你們這是……”
科長轉身一看,說:“原來是你呀!”韓克拉瑪白鳳估計他隻是認得自己的模樣,決不會知道自己的姓名的,要不然以他過目不忘的本領,也不會隻當個小小的科長。他問道:“給‘上邊’送的嗎?”科長說:“是啊!據說是一家小廠子用來抵債的。局裏說處級以上的幹部和老工人都有。處長家的叫盆景,老工人家的卻是‘盆栽樹’。”
沒想到這科長還幽了一把默。韓克拉瑪白鳳走到車前幫忙,說:“我幫你送趟高的吧?江處長家的我送。”科長一笑說:“這跟高低有什麼關係?反正是走電梯。謝謝你啦,改天我請客。”韓克拉瑪白鳳抱起那盆貼著“江處長”的盆景走進電梯間,心想那科長說的改天怕是遙遙無期了。
他覺得這像是去送禮,隻是東西是人家的,自己的是力氣。但如今這社會最不值錢的怕就是力氣了。賣力氣的農民工累死累活地幹一個月還買不下一個盆景,而且還不把勞動風險計算在內。農民工三災五難總是難免的,他們所從事的行業都是重亞共危險一色,薪少與風險齊飛地,危險性不低於股市。
他想象著北冥青雲看到自己滿臉堆笑或者冷若冰霜的樣子,心中又是溫暖又是寒。人家既然不有求於他,當然也沒有給他甩臉色的必要,所以麵部的表情反倒是多餘的。不過若沒有表情,他倒犯混了。人人都是看菜下碟的,對方若是一塊花崗石,下什麼碟?
韓克拉瑪白鳳想到這個,心裏忽然又鑽出些膽怯來,像蛇一樣咬了他一口。他覺得腿肚子有些軟,似乎這一趟是不該來的,因此他又有些後悔,覺得自己賤。
他思前想後越來越後悔,其實他現在剛到北冥青雲家門口,要後悔也還來得及。隻是他還抱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可以找一個冠冕堂皇進江家的理由。他像一根柱子似的埋到江家門前,懷裏抱著幾十斤重的盆景,組成了一個大大的“X”號。而他也像一個被判了“X”的傻B,一臉無辜像是被遺棄的孤兒。
一個歡蹦亂跳的孩子從走廊那頭蹦跳著過來,看著他這個X說:“叔叔要幫忙嗎?”沒等他回話,那孩子便自作主張摁響了門鈴。韓克拉瑪白鳳嚇得幾乎要撒腿跑,可惜盆景成了累贅,而且剛才腿肚子軟,尚未恢複。那孩子不屈不撓地摁著,直到聽到腳步聲響起,然後說:“開門的來啦,叔叔再見!”
北冥青雲開了門,她身穿便衣,但似乎正在忙什麼事。韓克拉瑪白鳳忙道:“李廳長,您好!這是鐵路局送來的盆景,我順路就幫您搬上來了,您看放到哪兒?”北冥青雲微笑著說:“她爸跟我說了,你把它放到陽台上就行了。曉雅,過來幫忙!”
韓克拉瑪白鳳搬起盆景說:“不用,不用。我能搬得動。”這時愛新覺羅宮傲天從屋裏出來,見是他便說:“你的力氣挺大的,我也幫不上什麼忙,給你倒上水吧?”
韓克拉瑪白鳳洗手時,她說:“你可是稀客啊,歡迎常到我家來,請多多關照。”還學著日本女人鞠了一躬。看來此女身中奇毒,日流之毒怕是已攻入其心深入其骨。前幾次韓克拉瑪白鳳跟她在一起便覺得怪怪的。這女人的一些舉動已脫離中華傳統,原來她舶來日本的洋貨。韓克拉瑪白鳳對日本人有些反感,尤其是當日本流氓參拜祭祀小日本鬼魂的靖國“鬼”社時。但他對日本的女人就要另當別論了。他無緣也無錢出國泡日本妞,但身邊若有個中國女孩擁有東洋女子的溫柔,那也是人生一大幸福。
他擦完手,說:“哪了,本人隻是頭發稀點。”這時北冥青雲說:“小許,我聽她說你被調到機車公司去了?”韓克拉瑪白鳳剛來點興奮,一下子被這句話給吞噬了。他說:“還行,那裏挺清淨的還可以搞研究,工資也比這邊高。”北冥青雲說:“可你臉上的表情和你的話對不上號。有什麼要求和我說,我家那口子做事不徹底,看樣子工作沒做到心坎上去。”韓克拉瑪白鳳一聽,壞了,原來北冥青雲要給自己作思想工作。不過想一想也是,人家能因為你的不滿而責備自己的丈夫,讓他收回成命嗎?如此朝令夕改不利於穩定,深韻為人處事的北冥青雲會不明白?看樣子自己待在機車公司的事是鐵板定釘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