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臨大地暖(1 / 3)

春天代表一年的開始!

春天使大地解凍複蘇!

春天使枯木再發,使禿禿的楊柳枝椏吐出了嫩芽——一點點綠的新生。

春天是一種新的希望———年之計在於春!

春陽暖烘烘的,足可使你那顆“古井無波”的心再次地激起青春的漣漪,春陽解新雪,使龜裂的田陌為之滋潤。

春情如火——

春心蕩漾——

春風廣被——

春城無處不飛花——

春來,春去,春遲,春暮,愛春,惜春,歎春,詠春,憐春,踏春,憶春,探春……

春色惱人眠不得,春花秋月何時了?春雨濺花紅,春江花月夜,春風得意馬蹄疾,春回大地,春光明媚……

唉唉……太多了,太親了,一時真是說個不完,這個世界對於“春”實在太厚愛了,相形之下,秋和冬也就太冷落了。在煎熬過長久的寒冬之後,人們渴望著春的來臨,有如大旱之望雲霓。春天還算不負眾望,它悄悄地降臨了——

於是——“春江水暖鴨先知”,當扇動著雙翼的鴨群,飛撲向池塘,水花四濺的一刹那,你可以確定春天到了。你哪,大可以摘下頭上的那頂老皮帽,身上的老棉襖也該換掉啦!麵對旨迎麵的朝陽,伸上一個懶腰,高讚著:“好一個春!”

小夥計“柱子”把窗扇子支起來,一片春陽照進來。

簷邊上那一溜百十來根冰枝子,在豔陽下可都溶化了,滴滴嗒嗒地滴著水珠子——

“滴水穿石”這個比喻還真不錯,沒瞧見麼,順著瓦簷一溜下去,地麵上全是小土坑兒,算算時間這個店坊開張總有好些年頭了。不大,卻有個漂亮的名字——“迎春坊”,初初一聽,你這真摸不準它,是個酒館呢,還是個客棧?還是個豆坊?油坊?

其實呀,你還都沒猜錯,它啥都是,也賣酒也賣吃的,也供客人打尖過夜,也榨油,也磨豆腐。

春天到了,每年這個時候,“迎春坊”總得發上回利市,那些個做皮貨生意的人,都從關外回來了,總有百十來口子吧,都住在這裏。

這些人把新從野獸身上剝下的獸皮,在這裏重新整理一下,支上架子曬的曬,吹的吹,然後捶、磨、刮、搓,使之柔軟;包的包,裹的裹,製成皮統子……

別瞧著這些事簡單,做起來還得個把月。

手上有貨,腰囊再有錢,苦忙了一個冬天,來到了迎春坊這麼一月,一暖和,這些個大爺,可就有點懶得動彈了,整天的吃喝玩樂,蘑菇夠了,才另尋碼頭。

“迎春坊”有陳年的好酒,有上好的佳肴——風幹的雞、陳年的火腿,別處難得一回的野味,她這裏全有,鹿脯、凍兔子,您哪!熱上一熱,撕下一條來,就著老白幹,那種滋味可就不用提了。

迎春坊可也不是一般的小店所能比的,這塊招牌,在這裏豎了總有十七八年了。

提起“迎春坊”,可就會想起坊主左大海。外號“火眼金剛”的左大海,早年聽說是關外的一個山大王,後來洗手散夥改邪歸正,就在這裏生了根,開了這麼一個買賣。

也許是以往他的一點盛名,再加上他生財有道,反正從一開張到如今,他這裏生意可就沒歇過!

在這窮地方,一年有半年被冰雪封凍,能夠保持住像樣的一個生意,說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過去,附近另外有兩家客棧,都因為無法與“迎春坊”競爭而停止了,現在“迎春坊”就成了這“冰河集”上的一枝獨秀,被譽為第一塊招牌,應該是不為過之。

冰河集全集不過有千百戶住家,其中半數務農,半數是獵戶,兩邊穿過那遼闊的冰河,是大片的原始林子,裏麵飛禽多的是,要是再想獵大熊或是值錢的穿山甲或是紫貂,那可得出長城,往關外,也近得很。

北麵是高高的太華山,大部分為冰雪所封,就算是盛暑的時光,山的頂部,仍然積著層厚厚的白雪。它處於天山的一個支脈,起伏的山脈,就像是一條舒開長須的大鯉魚,盤延在這裏,足有百裏之遙!

東邊是通向內地的驛道,驛道上有很深很深的車輪溝痕,隻適於行走驛馬所拉的那種大車,外地來的小車子,常常在道上擱淺——那可就頭痛了,所以說冰河集永遠是保守的,人的性情,就像它的地形一樣,對於外來的一切,都存著排斥的意思。

——倒是南麵,算是最富庶的一塊土地了。

那裏長年的種植著莊稼,小麥、春麥、雜糧,什麼都產,每到春夏時候,這片廣大的土地永遠是碧綠的!

這裏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在地形上,它和冰河集是連在一塊,可是卻並不屬於冰河集這個地方,包括那裏的居民和冰河集也有顯著的差別,好像不是生活在一個體係上似的!

這個地方叫“青鬆嶺”,有居民萬戶,比起冰河集來,青鬆嶺可就富庶多了。

要說“青鬆嶺”和“冰河集”有所關連,舍棄了那條相通的鬆石道路,可就沒有了。

鬆石道就像是一座長橋,連著這兩個先天就不平等的兄弟鄉鎮,使它們維持著僅有的一點關係,否則要是依照這兩個地方的人情來往,恐怕早就鬧翻了。

冰河集是個窮哥哥,青鬆嶺就像是個闊弟弟,弟弟雖然有錢了,可是哥哥卻窮得有骨頭有誌氣決不開口向弟弟借錢,弟弟要是眼裏還有這個窮哥哥,就該主動地攀結照顧哥哥,否則哥哥不便高攀,那可就不大好相處了。

新春的朝陽,照射著青鬆嶺上的第一大戶“譚”家的琉璃碧瓦,卻也同時照顧到了冰河集上的那第一塊招牌——“迎春坊”!

“譚”家是青鬆嶺上第一大戶,“迎春坊”也算是冰河集上唯一的一個富家買賣,這兩個地方偏偏相隔得那麼近,一個在這頭,一個就在那頭,當中連結的就是那條頗富人情味道的“鬆石道”了。

“迎春坊”的坊主“火眼金剛”左大海,在冰河集是頭號人物,平素目高於頂,誰也不看在眼裏,可是他卻不敢得罪對麵的那個大戶“譚”家,甚至於還得時常賠著小心。

譚家老爺子的出身來曆不詳,平素不常出門,他家大業大,為人也還不差,隻是也許是個性太孤僻了,也許是所有的富人都是這個樣子,總之,他既很少與一般人攀交論往,你就很難去了解他。

“火眼金剛”左大海對姓譚的非但外表敬畏,簡直是心悅誠服!就算是這麼一點關係吧,姓譚的還算看得起他,每年這位闊老太爺總會照顧左大海幾千兩銀子的生意。

左大海自己也兼著從事皮貨生意,他的皮貨可不像那些皮貨生意人,要千辛萬苦地運到內地才能脫手,他隻銷售給一家人——譚家。

隻要譚家一家人——甚至於隻譚老爺子一個人,嘴皮動一動,說聲:買啦!譚家的管事賬房胡先生就坐著車來了,有多少要多少,臨去的時候,白花花的銀子賞下來,有多沒少!

左大海自己落了實惠不說,凡是跟左大海站得近一點的皮貨商人,也算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光不少。

左大海敬畏譚老爺子的原因,起碼表麵上看起來是因為如此,至於實在是不是如此,可就沒有人知道、隻有當事者自己心裏有數了!

“迎春坊”內外整理煥然一新,為的是迎接著關外來的那一幫子皮貨生意人。

樓下食堂裏,十來張桌子,擦洗得白淨淨的,五六個小夥計忙得團團轉,用雞毛擦洗爐台,最能去腥油膩,左坊主抽著長杆煙,子羔皮袍子一角折在腰帶子上,露出他內著絲綢子紮腿內褲,他不時地前後指點著。

五十出頭的人了,看上去還是硬朗得很,臉上既沒皺紋,嗓門兒尤其是大得嚇人,他這裏拉著長腔咳嗽一聲,十來丈以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城門上來了消息,第一輛馬車已經進關了,滿頭流著汗的小夥計——郭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進門沒瞧見門坎兒,上來就摔了個大馬趴。

左大海皺皺眉,道:“這是幹什麼來的,年還沒過完是怎麼回事?”郭順爬起來,紅著臉道:“當家的,車來啦!一共是七輛大車,人比往年還要多!”不止是他一個人高興,櫃上的二管事徐立,賬記王麻子,還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板娘“黑馬蜂”花四姑,連帶著六七個小夥計,一股腦地全都跑出了迎春坊。

腳下踏著剛剛溶解的冰塊,少不了還有股子冷勁兒,尤其是貼著地麵由冰河那邊吹來的風,就如同是小刀子刮,小剪子絞般地疼痛,可是大家夥卻是笑嘻嘻的。

車輪子軋軋有聲地壓過驛道,濺起春泥片片,車道上溝痕裏的冰花,變成了兩列大水溝,車輪壓過去,水花濺起老高。

趕車的耍著大響鞭,“叭!叭!”比鞭炮還響。

可不是嗎,前後是七輛大車,一路西進著像是條大長蟲似地遊到了近前!碧空如洗,遠天隻有幾朵白雲,太陽的光不熱,暖暖的,隻能剛好把冰化開,人呀來回地跳著腳,總希望把殘留在身上最後的一點冷勁兒也清理幹淨!那些個黑老鷹,在天上盤旋不去,呱!呱!不停地叫喚著,像是舉行一個特別的歡迎儀式似的。

冰河集家家大門都開了,無論是小夥子、大姑娘、小媳婦,還是老頭兒、老太太,都像迎接什麼似的,人人臉上帶著笑容,歡迎著一年一度,唯一來到這裏的這幫子客人!

皮貨商人裏,有的是他們多年的老朋友。

這些個闊朋友,也都舍得花錢,一缸子關外的“老二白”,或是一件小皮褂,一盒子粉,或是胭脂,在冰河集的人來說,就是難得的好禮物。

當然,這其中有男女的情懷,苦守了整個寒冬的大閨女,又可以再次看見情郎了,那些個闊綽豪邁的皮貨商,看起來總是那麼神氣,本地郎相形之下,可就褪色了。

大車蜿蜒而近——

第一輛大車的車把式“老叫驢”,最拿手的是他那一手大響鞭,鞭梢兒抖開了,像是阿拉伯數字的一個“8”字,頭尾兩聲鞭響,能傳出一兩裏去!

車到了,“老叫驢”神氣得跟什麼似的,第一個跳下車,你瞧瞧他皮褂子袒著,胡子嘴咧著,向著迎上來的左大掌櫃的拱著手——

“大掌櫃的好啊……我給你帶生意來啦!”

“謝謝!謝謝!”四隻手一觸,老叫驢掌心裏,可就多了十兩重的一大錠銀子。

“哈哈……”

老規矩了,彼此心照不宣,送的人不心痛,受的人更實惠!

緊接著第二輛,第三輛……所有七輛車都來了。

左大海每一輛車照例都有些彩頭,車把式喜得嘴都合不攏,自動幫著卸貨,七輛大車下來了六七十個大小夥子,每一個都興高采烈的。

集上的人都圍攏過來,叫著嚷著,瞧瞧這份兒熟勁兒哪!冰河集整年沒這麼熱鬧了。

左大海親自照顧著生意,認識的人一個個打著招呼,不認識的更得攀攀新交。

客人個個進了坊,大車卸下來,驢子馬都拉到了號裏,天可過了晌午了。

管坊裏新的忙碌才剛開始,老板娘花四姑親自臨廚,殺雞宰羊,臨時請來的七八個大小夥子,忙得團團亂轉,四姑親自指點著,她對這幫子客人的口味,摸得清清楚楚,一盤子一盤子端出去,都挺像個樣,都準能撈上一個“好”字!

食堂裏,左大海雙手端著一碗“老二白”,桌桌親自敬酒。

反穿著貂皮褂子的蓋雪鬆,無疑是這夥子人裏的一個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