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愛你
01 三千年的咒語
狐狸沒有性別之分，他可以是女人，也可以是男人……
所以千萬不要愛上這樣的禍水，不然結果必是痛苦……
夢境之中，又浮現起了艾琳家的小神社，空曠的庭院，老舊的房子，金花婆婆瘦小枯萎的身體安靜地跪坐在走廊裏，看著遠方的夕陽，背對著她，緩緩地說著。
一頭蒼白的頭發，枯木般的肌膚，身邊是永遠不離身的拐杖。蒼老的聲音沙啞至極，真的很難讓人想象，年輕時候的她是那樣美麗的一個人。
“婆婆……”艾琳站在金花婆婆的身後，憐惜地望著她的孤單的背影。
“琳啊，這個世界的生命法則就是這樣，人類能夠從競爭中生存下來，有的時候，必須舍棄一些代價，自然的法則，本無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雖然不舍，雖然心痛，可是卻沒有辦法改變命運，人死不能複生，所以才產生了活人和死人不一樣的世界，這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真理……琳，你知道為什麼人類的力量如此渺小，可是依然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的原因嗎？”
“就是因為人類懂得舍棄，懂得悲傷與痛苦的滋味，即使無法改變命運，依然還是勇往直前的繼續努力，琳，你要學會這點才對……”
“婆婆……”艾琳的眼裏全是淚水，想要上前叫她，身體卻像是被盯住了一般，無法動彈，幹澀的喉嚨除了那兩個字外，什麼都沒有辦法發出了。
“琳，這也是金花婆婆我最後要對你說得話了……”夕陽下的老人，幽幽地吐出了一口氣，橙黃色暖暖的夕陽，照耀在這個孤單的老人身上，身材雖然矮小，可是身後的影子卻異常的高大，將艾琳的身體緊緊護翼在她的包圍之下，跪坐著的金花婆婆慢慢地飲了一口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琳，以後的路，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蒼老的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平淡之中卻包含了深深的疼愛，夕陽下的金花婆婆，身影突然化成了一道飄渺的虛煙，消失在了艾琳的夢中。
“婆婆！”艾琳驚恐地呼叫著，整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一種不詳的預感充斥她的心頭。神社的影像也在金花婆婆消失的同時，緊隨著不見了，艾琳呆楞地站在漆黑的夢境中，任憑冰冷的氣息鑽入她的身體。
平時生活的影像在艾琳的夢境中快速地閃過，然後黑漆漆的世界中，又開滿了妖豔的曼珠沙華，一朵朵紅色的死亡之花，在黑暗中，緩緩綻放開，猶如生命力超強的雜草，從土地中破土，抽繭，生長，開花。
這種傳說中隻開在冥界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如今瘋狂的生長，美麗的花朵如血一樣絢爛鮮豔。夢境中的曼珠沙華，開得異常燦爛，遠遠望去，望不到邊際，仿佛鋪上了一層鮮紅的地毯，形成一條鮮明的“火照之路”在長長的黃泉路上，給靈魂唯一的慰藉。夢境中，隱約的又慢慢呈現出了一條鮮紅的河流，在曼珠沙華的簇擁下，蜿蜒流轉纏綿如女子的腰帶。傳說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種種，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夢境漸漸消失，仿佛是保護艾琳的屏障在消失，森羅地獄又開始出現，一個淡定的聲音在曼珠沙華的花朵間傳來，熟悉幽深……
“伐樹不盡根，雖伐猶複生； 伐愛不盡本，數數複生苦。猶如自造箭，還自傷其身； 內箭亦如是，愛箭傷眾生……”
這個聲音，讓艾琳整個人如身處冰天雪地，當艾琳看見眼前的場景，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隻見平躺在花叢中的白澈，依然閉著雙眼，可是他的身體卻在那聲咒語中，高高的浮起，身體周圍被一道白光所籠罩，原本已經停止了的心跳，又一次複蘇，緩慢而有節奏，緊閉的雙眼緩緩的睜開，絕美的麵容淡定而冰冷。白澈直起了身子，身體輕的如羽毛，站立在了曼珠沙華的花朵之上，一陣陰風吹過，艾琳冷得瑟瑟發抖，恐懼已經占據了她整個身軀。
白澈的臉很白，沒有一絲的血色，平時嘻哈的臉上，全是陌生的冷淡，一雙眼睛更是如冰山一般緊盯著她。風吹得他的白衣飄揚，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順著風的走向，不停的搖晃，可是站立在花朵上的少年，卻絲毫不動，一副副記憶的畫麵在艾琳的腦海中閃過，校園薔薇花架下的少年，端午節蓮花燈上的少年……
是他，是他，就是他！
艾琳在心中狂叫，白澈果然是那個神秘的少年，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艾琳又覺得眼前這個時刻的白澈，和平時那個腆著肚皮跟她撒嬌的白澈並不是同一個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花……”站裏花叢中的白澈突然吐出了兩個字，平淡冷漠的語氣中，有著淡淡的恨意，他冷笑了一下，看著艾琳，仿佛看穿了艾琳的迷惑，繼續說道，“真不愧是將容貌和身體奉獻給神的人，居然可以壓製得了我，如果不是利用法術抽取了一隻雜碎的靈魂填補這具實體，恐怕就是我也難逃她的法力……”
“婆婆……”怎麼回事，金花婆婆做了什麼麼？
艾琳震驚地瞪住他。
看到艾琳震驚的表情，白澈再次冷笑：“不過畢竟是把老骨頭了，要抑製我，恐怕就已經用盡了生命力了。”
“什麼，你把婆婆怎麼樣了！”剛才那個夢，艾琳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了，仿佛要什麼東西要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聽到艾琳的質問，白澈笑得更加陰冷了，他望著無邊無際的地獄，比表情還有殘忍的話慢慢說出：“將自己奉獻給神的人，死後可不會下地獄呢……”
一種絕望重重地壓在了艾琳的身上，她聽懂了白澈話裏的意思，金花婆婆她，金花婆婆她……
眼眶霎那間的濕潤，艾琳緊緊地按住自己的雙眼，哽咽的喉嚨沙啞至極，眼睛滾燙的厲害，不能哭，不能哭，要堅強，不能哭，不能哭……
可是……淚，還是如泉湧般的爆發了，腦海裏，金花婆婆那瘦小孤單的身影將她腦子全部占滿，雖然平時都很凶，可是從小一直在照顧她的，還是金花婆婆啊……
婆婆，婆婆……
“琳，以後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所以一定要堅強啊……”
婆婆，我會堅強啊，所以我不能哭……
艾琳哽咽地擦拭完自己的眼淚，抬起頭，狠狠地看著眼前的白澈，口中堅定地說出：“我不會放過你！”
“放過我？”白衣少年呢喃著艾琳的話，他輕蔑地笑了笑，仰起頭，不屑的眼光將艾琳緊緊捉住，“連金花都不再是我的對手，以你的本事，你認為會把我怎麼樣呢？”
“……”艾琳痛恨地咬牙，雖然不甘心，可是他說得沒錯啊，她根本不可能為金花婆婆報仇，看到他那輕蔑的眼神，艾琳恨得快要爆炸了，她緊緊地拽住自己的雙手，上前一步，向他叫道，“雖然我收拾不了你，可是他……”
“你想說狐星尊會幫你……”艾琳的話還沒說完，白衣少年就緩緩地打斷她，他伸出潔白的雙手，一朵嫣然的紅花就盛開在他的掌心，少年籠罩在一層白光之中，絕美的身姿帶著不真實的虛幻，少年看著掌心的那多紅花，眼神撲朔迷離，他若有所思地輕笑道來，“難道你還沒有看清楚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嗎？”
“你和他相遇的本意就是要請他幫你消除糾纏你不放的惡靈，那麼惡靈現在已經消除了，他又有什麼理由留下來？狐狸非魔也非神，非男也非女，這樣的生物存在在世上，本就是個錯誤，連生存資格都沒有的生物，又要用什麼身份來救你呢……”
“你愛上他了，對不對？”
“……”艾琳的心跳突然停止了，好不容易抑製住的眼淚，就在聽到白澈剛才那句話的時候，又開始泛濫，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和敏感了，她是無敵的艾琳啊，為什麼一想到那隻臭狐狸，她就委屈的想要哭！
不能哭，絕對不能哭！
可是……
艾琳緊緊揪住自己心口的衣服，剛才的那幅畫麵瘋了似的在腦海中回蕩，三千年前，狐狸對著死去的夜薇說得那句話，夜薇苦苦追求一生，到死也不願意投胎轉世想要聽到的那句話……
三千年前的夜薇沒有聽到，三千年後的艾琳卻聽到了……
也正因為聽到了那句話，她的感情就永遠不會再有回應了。
“剛才你聽到了是吧……”白衣少年笑得詭異，看到艾琳越來越蒼白的臉色，眼角的冰涼也越濃。
“你到底想怎麼樣！”艾琳心中的恨無處可發，她朝著白衣少年就是一陣大吼，冷靜的表情終於垮掉了。
“我想要怎麼樣……”白衣少年望著艾琳的眼中，幽深的可怕，仿佛要火焰在深處熊熊燃燒，他抬起手，手指對準艾琳，臉上的表情漸漸肅殺，“我想要這樣……”
白衣少年的話剛落下，地府忘川河的水突然動了起來，水流如箭矢一般望天上衝，然後形成一道道水柱，衝向艾琳，艾琳欲要逃離，可是腳已經被土地裏鑽出來的水纏住，動彈不得，天上的那些水柱就這樣向她襲來，將艾琳整個身子包裹住，形成了一個水球。
艾琳窒息的被困在水球之中，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脖子，已經不能正常呼吸了，她像溺水的人一樣的無助，臉色逐漸青白，如果不快點從這個水球裏出去，她就會被溺死的！
02 救贖
死亡曼珠沙華，開盡地獄三千年華。
傳說，曼珠沙華搖曳在忘川河畔，承載著靈魂前生的記憶，因為悲苦，每當夜幕時分，便有細小的哭聲從花蕊中傳出來。
日日年年，年年日日，從不間斷！
艾琳被困在水球之中，忘川的河水散發著一股血腥，她難受的快要嘔吐，艾琳痛苦，心中的那份痛比窒息來得更甚。
她還真的是倒黴透頂了。
艾琳苦笑，她還沒來得及開始戀愛，就已經失戀了，情敵還是一個死了的三千年前的古人。
艾琳笑著笑著，慢慢流出了淚，酸酸的，悶悶的，苦苦的……
是啊，狐狸不會再來救她了，他應該是很生自己的氣吧，她連飯都不給他吃，一想到今日中午，狐狸那氣呼呼的背影，艾琳的身體就發顫。他們之間，應該早該沒有關係了不是嗎。
事情真的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最親的婆婆死了，狐狸也離開了，剩下的她……
從小，她就跟在金花婆婆身邊，父母一生下她就去世了，本家的子孫將一生都獻給了除魔這一事業，她跟父母不親，也從來沒見過父母的樣子，每當上街，看見別的小孩子一家三口快快樂樂的在一起，還年幼的她就會覺得孤獨，金花婆婆老了，不能陪她上街，所以肯德基的全家桶套餐隻有她一個人去吃……
她就是這樣和金花婆婆相依為命。
現在婆婆死了……
意識在慢慢地流失，艾琳的視線也漸漸模糊，麵對這個束縛住她的水球，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早知道這樣，她真該向金花婆婆多學點法術的，以至於現在不會落到這樣狼狽。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了吧……
艾琳慘慘的笑笑，無力地合上了眼睛……
身體不再掙紮，意識漸漸淪陷，艾琳感覺自己變得輕飄飄的，沉淪於一片黑暗中。
在漆黑的世界裏，一條黃土的路展現在艾琳的眼前，那條路很窄，隻能容納下一隻腳，那條路很長，長得看不見盡頭……
艾琳見過這條路，它的名字叫……黃泉路。
真的要死了，近段日子一直向地獄跑，看來她真的和這種倒黴地方很投緣，現在也輪到她上路了……
她死了，他會傷心嗎？
她死了，他也會為她守候三千年嗎？
她死了，他會焦急嗎……
一想到這裏，艾琳突然有種報複的痛快感，盡管知道他不可能傷心的……
“真是個笨蛋！”一個憤怒的吼叫聲突然在黃泉路上響起，艾琳剛伸向黃泉路的腳一個顫抖，縮了回來。
艾琳一呆滯，自己的身體就落入一個寬廣的懷抱中。
“自己主動去走黃泉路的，天底下大概就隻有你這麼一個笨蛋了！到底是誰給你這個膽子來自尋死路的，你同意了，也不看看本大爺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