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十五年冬,上京下了第一場雪。
一片銀裝素裹之中,繕國公府後宅三小姐院內,兩個婆子在屋廊下圍爐煨酒烤肉吃。
身穿深藍大襖的李嬤嬤朝上著鎖的臥房瞅了一眼,抿了口酒道:“午時已快過了吧?是不是該把飯菜給三姑娘送去了?”
穿灰褐長襖的張嬤嬤砸著油嘴道:“急什麼?且把肉吃完再說,遲一時半刻的也餓不死她。”
“這倒也是,老爺太太都不管她了,咱還費什麼心?”
“可不是,瞧瞧跟著雲姑娘的那些人多風光,哪像咱們,跟了這麼個主子,要體麵沒體麵,要油水也撈不到油水的。”
傅頌商裹著薄被,抱膝坐在榻上,聽見外麵兩個婆子嚼舌根,兩眼望著窗外,凍得發紫的臉上未見一絲波瀾。
她死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雪天,屋外白茫茫的一片。
她躺在冰冷的病榻上,彌留之際,看見傅淩雲掀簾進來,抖了抖肩上的雪,坐到榻邊。
“姐姐,我來送你最後一程,明日我就要入宮,做成彰哥哥的皇後了。”
傅頌商已虛弱得說不出話,隻瞪眼死死盯著她。
衛成彰本是她自幼定了親的未婚夫!
傅淩雲眨了眨葡萄般烏亮的眼,略歪著頭道:“你恨透我了,是不是?”
是,傅頌商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她來到傅家的那日,她就該將她掐死。
傅淩雲道:“你是該恨我,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原本是該屬於你的,是我奪了你的氣運,偷了你的人生。”
傅頌商聽見傅淩雲說,她是從另一個時空來的,她們現在所處的是作者筆下勾勒出來的一個書中世界,而她本來是這本書的女主人公。
她應該有個非常完滿的人生,家人疼愛,夫君寵愛,兒女敬愛,從備受嗬護的國公府小姐到母儀天下的皇後,一輩子平穩順遂。
“我生來有吸取福運的體質,這是我的金手指,你是書裏的女主,福運最旺,我隻能來找你,”傅淩雲說到這裏,唇邊漾出一抹笑,“但我不是有意的,我一個孤女無依無靠,若不是來到國公府,早就餓死街頭了,我隻是想活下去。”
傅頌商揪緊身下的褥子,霎時目色猩紅。
在六歲之前,祖母、爹娘和哥哥姐姐們最寵著她,可從母親將傅淩雲撿回府那天起,所有人就變了。
那時她年紀小,不懂得隱藏情緒,見全家圍著這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妹妹轉,氣得打掉了她伸來向自己討要酥酪吃的手。
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的母親拿眼瞪她,父親罵她不懂事,祖母將傅淩雲抱了過去,搶走她手裏那碗酥酪,輕聲安撫:“廚房還有呢,都是你的,乖孩子,別哭了。”
哥哥姐姐們麵露嫌惡,離她遠遠的,連最疼她的大哥也訓斥道:“三妹,你太讓我失望了。”
一開始,麵對這樣的改變,傅頌商隻會哭鬧。
可她越是哭鬧,家裏人便越是冷漠,意識到這招無用,她慢慢轉換策略,主動向傅淩雲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