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好幾個月才把院子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清理完。
同時我也確定了一件事:我爹確實又聾又啞還瞎。
我從他身邊經過,他根本看不到;
我喊他,他也聽不見;
我也從來沒有聽見他說一個字。
起初我怕他趕我走,但他隻是對我視而不見,這下我可就放心了!
畢竟,我再也不用寄人籬下,小胡兒終於有家了!
山上有很多野菜野蘑菇,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挖了賣錢;
屋後還有一大片竹林,竹子可以做成竹筐賣掉,竹筍也可以賣錢;
這些東西也可以直接拿去和村民換成米麵;
門前有條小溪流,不用去遠處挑水,水是山泉水,很幹淨,喝進嘴裏甜甜的;
後院的空地很大,野草長的比我還高,我把野草拔幹淨之後,種了些菜,這樣菜也有了。
我又去山下村裏買了幾隻小雞,把雞窩打掃幹淨,等小雞長大,我就有雞蛋吃了!
並且爹爹看起來十分嚇人,沒有村民敢靠近我們家,這樣正好讓壞人不敢欺負我。
我還有大大的房子住,有很多尺寸合適的小家具。
隻是那些漂亮裙子我沒敢穿,我每天要幹很多活,怕給穿壞弄髒了。
我用舊床單改了一件罩衣,穿上罩衣幹活,要弄髒也是弄髒罩衣,就不用老洗衣裳了。
洗罩衣比較簡單。
我不知道我爹是怎麼想的,但我對這樣的生活是滿意的。
我爹總是喝酒,喝好多酒,幾乎每隔三天酒壇子就會堆滿小院。
我搬不動那麼多酒壇子,就把那些酒壇子賣了,一文錢兩個,有村裏人來拿走。
村裏人說這些空酒壇子醃泡菜正好,可我不會淹泡菜,留著沒用。
我還發現院子附近有野獸徘徊。
起初我以為是狼來著,還擔心了好一陣子。
後來我發現是隻黑色的野狗,很瘦,牙齒掉的隻剩幾顆,應該很老很老了。
野狗經常圍著院子轉悠,但並不進來。
我試圖用野菜餅子吸引它,但它不為所動,隻是遠遠的看著我。
野狗成了我唯一的夥伴,它雖然不會說話,但我覺得它的眼神很深沉,充滿了故事。
它大概想講給我聽它的故事,可惜我聽不懂。
我想,它年輕的時候,應該是條雄壯的野狗吧。
我終於有了小夥伴,可沒兩個月,它就死了。
我把他埋在我第一次遇見它的地方,就在小院外不遠。
我也堆了個小墳包,這樣以後我就能找到它在哪裏。
我可以常來看它,和它說說話。
我已經好久沒有說話了,我怕我也忘記說話,變成啞巴。
哦對了,我發現我爹是會說話的。
我聽見過他說夢話,他在喊小什麼不要什麼的,隔著牆聽不清楚。
我爹說夢話的第二天,就發起了高燒。
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隻能不斷的用帕子給他降溫。
我爹身上真的太髒了,帕子都擦成黑色的,水都成了黑水。
外公外婆死之前,都發了高燒。
我很怕他死了。
雖然他不是個好爹爹,但他並沒有趕走我,隻是不理睬我,他也沒那麼壞。
他死了我就徹底沒家了。
小胡兒不想變成沒家的野孩子。
我守在床前,連夜裏都不敢離開。
清晨時,突然有人摸我的腦袋,我醒了,抬頭。
我爹坐起來,他看著我的臉,說:“小桃兒?”
“小胡兒。”
我搖搖頭糾正他,我爹連我叫啥都記錯了。
但他就那樣看著我的臉,看了很久很久。
我覺得他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
他好像透過我的臉,在看另一個人。
過了許久,我說:“你餓了嗎?我要做飯去了。”
我起身要走,他說: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他一連說了很多個對不起,然後哭了。
我用髒兮兮的手巾擦了他的臉,說:“沒關係,我要去做飯了。”
對得起亦或者對不起,又有什麼區別呢?
日子總要過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