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是一個曬太陽的好季節。
尤其是在尚未進入梅雨時節的南方邊陲小鎮。
午後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雷大富的身上,伸手接過隨從仔細剝好的枇杷,拋入口中,甘甜的果肉在舌尖化開,雷大富隻覺全身的肥肉似乎也離開了身體,變得輕飄飄的,不由微微眯起眼睛,輕輕哼起小曲兒來。
雷大富自認為識得幾個字,也算是個雅人,因此每逢不錯的天氣,他都會一個人將樂泉鎮中最好的酒樓聚福閣整個二層包下,然後臨窗而坐,呼哈大睡一覺,或者巡視著窗外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倘若哪個行人不幸引起了他的興趣,那麼這個人恐怕便是今天這個鎮子上最倒黴的人了。
當然雷大富不用向聚福閣的老板付賬,也不用擔心有人敢報複他,因為他有個縣令父親。
樂泉鎮隸屬會川縣,位於川蜀之地西南角,向西不遠便是連綿數百裏的大雪山,那也是大唐與吐蕃的交界處。向南則是俚僚南蠻各部所居之地。與京城長安更是隔著千山萬水,因而整個大唐雖然是李世民的天下,這樂泉鎮,卻是雷大富的天下。
雷大富的愛好很多,除了狠狠修理看不順眼的人外,自然也包括拿別人銀子和調戲標致的娘兒,
他想做的事情往往不需自己動手,隻需一句話吩咐下去,自有身後的八個仆役兼打手幫他辦的妥妥帖帖。
所以雷大富有時候也會閑的發慌,眼下便是如此。
於是精神正好的雷大富想找點樂子來解解悶,就在他剛剛抬起眼皮向外看的時候,一個倒黴蛋便進入了他的視野中。
眼前的大街是東西走向,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就在西頭的街角處轉出,緩緩向東行來。
那少年眉目十分文秀,身著一件白底黑邊的交領長袍,中係碧藍色腰帶,背負一隻灰布包裹,手裏則提著一柄長劍。
雷大富見那少年身形單薄,生的文弱,便站起身用肥手指著那少年,向左右道:“你們瞧,這樣兒的幹巴娃子,也敢拿把劍冒充江湖上的俠客!”
左右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見那少年果然一副‘嬌滴滴’的軟柿子樣,便都跟著哄笑起來。
雷大富小豆眼一轉,道:“就讓本爺爺來教教他,什麼叫江湖險惡,哈!”
說著便帶八名隨從一窩蜂一般轟嚷著湧下樓來。
那少年且漫步行走,左右顧盼,似乎遊興正濃,冷不防前方不遠的酒樓中突然湧出八九名身寬體胖的漢子,眼見那一眾人臉生橫肉,目露凶光地向自己大步趕來,隱覺不妙,便欲轉身而行,豈料那雷大富看出少年用意,呼哨一聲,九人同時發足狂奔,轉眼便將那少年團團圍住。
雷大富陰惻惻一笑,道:“小娃兒,哪裏去?”
少年被眾人圍住,也不慌張,抱拳道:“在下雲遊四海,初到貴地,不知幾位兄台有何見教?”
雷大富見少年手中長劍柄鞘皆為鋼鐵所鑄,其上所鏤刻紋理十分精細華美,顯然造價要遠高於尋常刀劍,便道:“你手上這家夥看來不賴,借爺爺玩兒幾天,如何?”說著便伸手去抓少年手中的寶劍。
少年輕輕側身一讓,便教雷大富抓了個空,見他態度蠻橫,絲毫不講禮數,心中稍有不悅,道:“這柄劍乃家師贈予,是在下極為珍惜之物,恕難從命!”
雷大富“哎呀”一聲,拉起袖子,露出兩條生滿肥肉的小臂,道:“不識好歹,爺爺問你,你是要命,還是要劍?”
其餘圍住少年的漢子也紛紛摩拳擦掌,隻待雷大富一聲令下,便要拳腳齊上。
此鎮地處邊陲,是川滇兩地來往要道,這條路又恰好是本鎮中心大路,雖談不上繁華,平日裏人來人往,卻也熱鬧。
眾人當街一堵,來往的當地人都知道雷大富是此地一霸,便遠遠駐足,不敢走來,過往的外地商客見滋事的人數眾多,又是麵色不善,多數不願招惹是非,便也都遠遠停下來看著。
就在此時,街旁一排臨街而建的閣樓處,一扇原本緊閉的窗子被人輕輕推開一道縫隙,露出半張明眸皓齒,燦若桃花的少女玉靨來。
那少女見雷大富等人圍住一個文弱少年,眉頭微微皺起,輕聲道:“姐姐,這雷大富整日欺男霸女,橫行無忌,真想好好教訓他一頓!”
少女身後傳來一個沉鬱清冷的聲音:“不過平常市井小民,理他作甚?正事要緊,切勿一時魯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少女應了一聲是,卻不關上窗子,此時行人都將目光集中在雷大富等人身上,加之房間內外光暗差異較大,也不虞有人會注意到她。
少年仿佛並不將雷大富的威脅放在心上,反問雷大富道:“閣下有沒有練過武功?”
雷大富啐道:“取你的小命,還用得著武功?”說著提起拳頭,一拳向少年臉上搗去。
少年雙腳一錯,一滑,整個身體宛如一道石門一般向旁側開,雷大富一拳打空,收不住勢子,直撲到那少年身後的一名仆役身上。兩人砰的一下撞到一起,好在那仆役身體健壯,下盤紮實,才沒被雷大富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