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時節,剛下過一場雨,天還未亮,露水尚未散去。薊城十裏外的西山就變得熱鬧起來,似乎是要將一整個寒冬的孤寂全都掃去一般。
“驚蟄一響萬物生。所以驚蟄過後春獵是最好不過了。若是早了,麋鹿太瘦沒肉。”白衫的少年捏起一顆剛剛采摘下來的紫葡萄。這紫葡萄晶瑩如紫玉一般,乃是虞城的特產,味道滋美無比,特別是剛剛采摘下來,露水未幹的時候,更是滋味絕美。這一盤紫葡萄看起來不起眼,卻是八千裏加急,跑死了三匹駿馬才能趕在露水幹枯之前送到薊城的。捏起一顆紫葡萄,白衫少年放入口中,眉頭忽的一皺,噗的一口吐出,跪坐在一旁的侍女立刻奉上白玉做成的茶盞讓其漱口。
“咕嚕咕嚕。”見白衫少年漱完口,跪坐在一旁的侍女立刻起身,端起剛才那盤紫葡萄對候在外麵的衛士耳語道:“少爺不喜歡。倒掉,然後把火龍果端上來。”
小小的侍女麵不改色的指揮著衛士,仿佛倒掉的不是累死了三匹駿馬,算起來至少花了三百金的紫葡萄,而是一盤膄掉的殘羹。
“別倒了。拿去喂狗。”白衫少年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優雅的拿起一張素白的蜀錦隨手擦了擦沒有半點髒汙的嘴唇,丟到一旁。
荊棘冷冷的看著這一切,心中知曉那張價值百金的素白蜀錦也免不了落到跟那盤紫葡萄同樣的下場。
“荊兄。身子可好些了?春寒露重,別惹了風寒。”白衫少年轉過臉來,擠出一抹溫和的笑容,關切道。
“多謝韓兄關心。”荊棘幹癟癟的吐出幾字,盡管已經在薊城呆了三年,他還是覺得不太習慣,尤其是跟眼前這人說話。
韓城似乎沒察覺到荊棘的冷淡,臉上依然掛著笑容,看了看荊棘披在肩上的白狐披肩,眼中閃過一絲曖昧,“嗬嗬。好漂亮的狐裘。公主殿下送的吧。嗬嗬,別不好意思,整個薊城誰不知道荊兄你和公主殿下伉儷情深。”
“韓兄,我和伊人還沒有成親。不可亂說。”提到伊人,荊棘僵硬的臉上頓時緩和下來,正色說道。
“怎麼會是亂說。荊兄你不夠意思啊。我都聽說了,等太子殿下和荊柯大人從鹹陽歸來之日,就是韓兄你和公主的大婚之時。這總不會是我亂說吧。”韓城哈哈大笑著,微微側過臉,不讓荊棘看到他眼中霎時間閃過的憤怒與不甘。
荊棘頓時沉默了,這個事情他知道,荊柯走的時候,跟他提過,隻是當時的語氣很怪,荊棘現在都記得荊柯臨走時的眼神,有些不舍,有些難過,但更多的卻是愧疚。再聯係上自己突然受傷的事情,荊棘越發覺得其中有些古怪。也許這次荊柯和太子丹前往鹹陽獻城求和之行,並不簡單。
“肯定沒那麼簡單。”荊棘心中不由再度思考起這件事情。鹹陽可是秦國的都城,當今天下,秦國昌盛,有橫掃六合,吞並八荒之勢。當今秦王政更是不世王者,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即使荊柯也是武道君王境界的強者,也不一定能在鹹陽護得太子丹周全。若是太子丹求和之行有變,首當其衝的肯定是荊柯。畢竟現在荊柯是燕國第一高手,除燕王外唯一的武道君王境界的強者。
武道七重,武徒,武者,武師,武侯,武聖,武王,武帝。在這個武帝已經成為神話的時代,武道君王就是武道的極致,所謂王者不死,國統不滅。秦國若想統一天下,完成自三皇五帝後從未有過的大一統,不可能容忍其他六國王者活著。
想到這裏,荊棘忽然有些心悸,若是一切真如他所想,那荊柯此行可以說是危險至極。
心頭有些慌亂,荊棘不覺悶哼一聲,卻是胸口的傷勢又痛了起來。
“荊哥哥。你怎麼了。傷口又疼了?”一張白嫩幹淨如玉般皎潔的手輕輕撫平荊棘皺起的眉頭,輕儂軟語,手指撫摸著荊棘胸口那道如同蜈蚣般猙獰的傷口,如明月當空一般的容顏因為擔心而微微皺起娥眉,看得人心疼無比。
“伊人,我沒事。”荊棘輕笑起來,同樣伸出手揉開伊人蹙起的眉頭,感覺著掌心的滑膩,荊棘心中忽然升起一團溫暖,“這就是要和我相伴一生的妻啊。”
盡管知道此刻掌心下的伊人是真實鮮活的,盡管已經和伊人相處了快三年,但每每想起,荊棘都覺得有些不真實。三年前他隻有個屠狗匠的父親,掙紮在生活的底層,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可是命運之奇,當真是超乎想象。一夜之間,原本隻是屠狗匠的父親忽然變成了天下最頂尖的強者,武道君王,國之壁柱。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荊棘也從一個卑微的賤民,成為了薊城裏炙手可熱的新貴。華屋,美食,金錢,權勢,逼人而來,燕國太子丹更是將其女伊人許配給荊棘,恩寵之烈,放眼燕國,無人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