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正是陝西最冷的時候,米脂寨外,凜烈的北風夾著雪砬子,撲得人臉上生疼;地上枯黃的蓬草都往南倒伏著,就連天上偶爾飛過的寒鴉,也仿佛被這森冷的天氣壓迫得不敢出聲,扇動著漆黑的翅膀,極快的朝西北方投去。
米脂寨外的黃土便道上,遠遠的先是一麵龍旗從土塬子後露了出來,接著整個牛車隊也緩緩的從東邊駛出,車隊最後飄揚的,是一麵“崇”字大旗,表明這是廂兵崇勝軍的運糧隊。
“報!將軍!德州廂兵的送糧車隊來了!看他們連將旗也沒有,估計來的最多是個都頭,是將軍還是虞候去接見一下?”米脂寨內,一個身著緋色衣甲的親兵趨走寨門,向將軍彙報道。
“好的。張虞候。”正撲在地圖前思考的將軍抬起頭來,用並不是很大的聲音叫道。
“標下在!”一個身材不高,卻極為精神的漢子大聲應道。
“叫上左班和我一起,去看看那隊廂兵有沒有能用的!”
和所有押糧前來西部前線的部隊一樣,眼前這支廂兵部隊中的大部分人,根本算不上軍人。
這次運糧的主力,就是廂兵部隊正中間的那些“配軍”,這些人腳上尚戴著鐵鏈,或在左臉正中或在前額正中,都被刺上了鮮紅的“流配德州府”五個大字,大約有七十多名。其次的就是壯城營的軍漢,全都在左鬢下刺著“德州壯城營指揮”七個小些的黑字,人數少些,隻有十幾人人。
運糧的牛車都滿載著供應軍需的糧食,從地上深深的車轍就可以看出,這些糧車絕對不輕。除了三個押糧主官外——這三位都是廂兵崇勝軍的軍官,所有的役卒都蓬頭垢麵,估計這一路上沒少吃苦。
“標下德州崇勝軍指揮轄下、第三都副都頭署都頭事孫平,奉命押送糧草前來,請將軍查驗!”見終於到了地方,押糧官也不禁鬆了一口氣,急忙上前躬身為禮道。
“節級辛苦了!”
遊將軍站著受了禮,然後轉身對著士兵們說道:
“大夥兒都辛苦了!這寒冬臘月的,一路上沒少受罪吧?”
見大名鼎鼎的遊師雄將軍竟然對著自己這些“賤卒”說話,口氣還這麼和藹,眾兵士灰敗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
“將軍,我們不累!”稀稀啦啦的回應聲也從他們嘴裏傳了出來。
陪遊將軍前來的張虞候見這些廂兵不懂規矩,將軍溫言存問,竟然還敢不整齊的高聲回答,眉毛一挑,上前一步就要說話。遊師雄卻把手輕輕一擺,止住了他的話頭。
“孫節級,去把這些軍卒腳上的鐵鏈都給打開了!”遊師雄命令道。
孫平一愣,但將軍的話裏,帶著不可置疑的威壓。孫平轉念一想,反正這是你的地盤,又是你讓打開鐵鏈的,要是這些賊配軍跑了,我就找你遊將軍要人便是。於是他也就沒說什麼,一擺手,和他一起來的兩個崇勝軍承局,就去把那些人腳上的鐵鏈一一打開了。
“大夥兒都辛苦了,今天晚上就由張虞候安置,大家這就請吧!”見眾配軍的鎖鏈全都打開了,遊師雄這才把手一擺說道。
“諸位遠來辛苦了!今天晚上,就請諸位住在西邊的排房裏。到了咱了陝西地界,別的沒有,羊肉泡饃管夠!那邊是澡池子,吃過飯洗個熱水澡再睡,明天遊將軍還有話對各位說呢!”那張虞候看來也辦老了這種差使,待遊將軍去後,當即向這群叫花子一樣的廂兵們說道。
在寒風中趕了一個多月路後,能飽飽的吃上一頓熱氣騰騰的羊肉泡饃,而後還能在澡堂子裏泡個熱水澡,再想起遊將軍對大夥說話時的態度,一回到排房裏,這些廂兵們就議論紛紛,特別是那些配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