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動,嘈雜,哭聲,吵嚷……
荼九厭煩的睜開雙眼,卻在清雅的帳頂映入眼簾時愣了一下。
這裏是哪兒?
我……
又是誰?
“阿元醒了!”
容貌秀雅的中年婦人撲了過來,滿麵驚喜與忐忑:“阿元,你可有哪裏不適?”
見青年並不言語,隻是一臉困惑的看著自己,許琴韻不安的解釋:“我、阿元……”
“你是我的母親嗎?”
荼九掃過房間中清雅不失華貴的擺設物件,神情關切的貴婦人,以及不遠處眼神狐疑的中年男人,在記憶一片空白的情況下,近乎本能的做出了反應。
他神情迷茫,惶惑不安,卻又帶著不自覺的親近,望著麵前滿眼憂慮的女人:“我叫阿元?可我、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雖然不知道阿元是誰,但肯定不是自己,他雖然別的不記得,卻清楚的記得自己叫荼九,而不是什麼阿元。
隻是從周圍的環境來看,這家人非富即貴,在自己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順理成章的成為阿元,是最有利於他的選擇。
許琴韻被他這目光看的心裏一酸,忍不住哽咽起來,顧不得丈夫之前的勸說,徑直開口:“阿元別怕,娘在這兒呢。”
“你沒事的,隻是先前摔了一跤,不小心碰著了頭,大夫說過兩日便好。”
她抬起手,明明想要摸了摸這個隻在生下來時見過的孩子,卻又在青年麵前猶豫不前,生怕對方會厭惡。
荼九歪了歪頭,將臉靠在女人的手上,仿佛安心一般,揚起了一個小小的,略帶稚氣的笑:“有娘在,阿元不怕。”
溫熱的肌膚貼在掌心,青年的眼眸清澈見底,宛如孩童。
許琴韻當即便壓抑不住,摟著青年放聲大哭,哪裏還有世家貴女的優雅。
周炳旭忍不住上前兩步,安慰的按住了妻子的肩。
他能理解妻子的情緒,自己又何嚐不是在日夜思念那個被帶走的孩子。
但……
青年輕輕的拍撫著女人的後背,學著對方剛剛的語氣,無措的哄道:“娘不怕,阿元在呢……”
柔和清澈的嗓音入耳,周炳旭對上青年無措擔憂的眼眸,不由閉了閉眼,
罷了,
罷了……
……
“阿元,你今日好些了嗎?”
許琴韻帶著一堆下人進了屋子,小心的詢問:“可有想起什麼?”
“今日好了很多。”荼九搖了搖頭,遺憾的道:“隻是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太好了……”
許琴韻喜不自禁的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連忙笑了一聲,試圖遮掩過去:“你沒有不適真是太好了。”
“至於記憶,慢慢來便是,不用著急,就算一直想不起來也沒關係。”
荼九目光微動,乖乖的點頭:“孩兒知道,隻是一直想不起與爹娘相處過的那些回憶,未免有些可惜。”
許琴韻頓了頓,笑道:“往事已矣,縱然可惜,也隻能向錢看,若阿元不想留下遺憾,不如從明日起,爹娘便帶你重新走一遍過往的回憶?”
“這會不會太麻煩爹娘了?”荼九不安的拒絕:“孩兒也不是特別在意……”
可他的神情分明又是期盼的。
許琴韻便溫柔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就這麼說定了,待會我便和你爹說,讓他向聖人告假幾日。”
“來,看看娘給你帶了什麼。”
她不欲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抬手招了招,示意仆人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放下。
各色錦羅綢緞的衣衫、金玉瑪瑙的梁冠環佩、折扇扳指……
林林總總幾十樣物件擺滿了桌案,還有十來個箱子因著地方不夠,擺在地上並未打開。
荼九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但看著女人期盼的目光,他自然不能表現的興致缺缺,免得掃興。
“娘辛苦了。”
他走到桌邊,挨個看過去:“這衣裳的紋樣很是清爽,顏色也十分適宜,這一身卻有些豔麗了……”
指了指一身緋紅錦衣,他不安的看向一臉笑意的女子:“娘,孩兒不想穿……”
“那就不穿。”
許琴韻示意下人撤走了那身紅衣,興致勃勃的與荼九一同挑選:“這身暮山紫的煙波錦如何,我先前見國公家的小孫子穿過,隻是他膚色不如阿元雪白,阿元若是穿上定能將他比下去……”
“那孩兒就留下,回頭到那人麵前穿去,給阿娘長臉!”
“那敢情好,還有這身石綠的胡服,最近在京中流行的很,我兒穿著定然比別家兒郎好看……”
“可我瞧這天青色的更好……”
周炳旭站在窗外,看著熱熱鬧鬧的屋子,不由輕歎一聲,之後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家裏好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琴韻也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這樣便好。
這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