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寂宗……”
青年沙啞的嗓音裏帶著嘲哳的幹澀,夜鶴雲忍不住回頭看去。
那素白的僧人是從未有過的豔色,目光平靜而虛無。
他仍舊跪在那兩具屍體之前,看起來微渺又弱小。
荼九抬頭,望著滿眼擔憂的夏侯梟,一如既往的溫和微笑,而後寫道:
‘將軍似乎還有事情要做?隻管去吧,不必在我這裏耽擱時間。’
剛剛的幾個字仿佛是錯覺一般,但夏侯梟聽的很清楚,知道青年的嗓子並沒有問題,之所以不肯說話,恐怕是心裏的毛病。
他鬆了口氣,卻還是陰沉著臉,冷聲道:“你我乃是好友,如今你突遭變故,卻叫我袖手旁觀,你把我當做什麼人了!”
荼九目光微動,垂下眼睫:‘將軍誤會了,我得將方丈與明慧好生安葬,還需要整理寺中雜務,將軍留下也隻是平白耽擱,倒不如您先回去……’
“本將不走。”
夏侯梟並不聽他的勸說,隻看向了一旁的肅鋒劍君:“陣法能停多久?”
“若這兩回暫停並在一塊,也不過一個時辰左右,而且……”
肅鋒劍君憂慮的道:“重啟之後,劍陣威力怕是增加兩倍不止……”
隻一個時辰。
夏侯梟眉頭擰著,幾乎不曾猶豫:“將陣法停了。”
肅鋒劍君愣了愣,低聲勸說:“無盡劍陣開啟艱難,一旦停止,短時間內再難啟用,你剛入陣八日,便是提升再快,也是有限,但若是再堅持幾日……”
哪怕隻多上一日,對於實力的提升也有質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以對方這幾日的情況來看,想要再堅持下去並非難事。
“如果你選擇荼九而放棄劍陣……”
豈不是太可惜了?
“不用了。”夏侯梟平靜的打斷了他的勸說:“陣法於我而言並非必要,即使失去,也無甚可惜,可知己好友難得,這二者並不是天平兩端的砝碼,無需衡量。”
肅鋒劍君輕聲一歎,不再多勸:“既然你意已決,我這就通知門下停了劍陣。”
“隻是距離進入秘境的時機,隻剩下一個月……”
“無妨。”
夏侯梟渾不在意的道:“我會想辦法提升實力,不會誤了你們的事。”
“罷了……”肅鋒劍君張了張嘴,到底沒解釋什麼:“這個給你、和荼九。”
他伸手的動作頓了頓,手裏的玉符從一變為二:“我這就返回宗門,若有意外,你二人便可借此護身。”
“多謝。”
夏侯梟衝他點點頭,記下對方的好意。
他接過兩枚玉符,硬是塞進了荼九手裏:“想去找朽寂宗就拿好了。”
肅鋒劍君不免搖了搖頭,轉眼便縱起劍光,消失在天際盡頭。
怨不得門中同道都言弟子難帶,確有道理。
荼九握緊玉符,看向天邊消失的劍光,神情複雜:‘將軍不是入了萬劍門當弟子嗎?’
可聽這兩人的對話,什麼陣法、秘境的,對方與萬劍門之間,恐怕另有蹊蹺。
他垂下眼,遮住眸中深沉的算計。
如此一來,這個人的利用價值,就更大了。
佛門今日突然來這麼一出,不知目的在於何處,倒是差點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好在他這麼多年來已經習慣了偽裝,一舉一動應當未曾露出破綻。
但焉知佛門之後的手段會是如何?
因而,無論如何,夏侯梟——必須牢牢的握在手裏。
“是啊。”
沒想到對方在這個時候還能注意到自己的處境,夏侯梟心中微動,卻並未多說,隻淡淡的道:“難道我還能去當掌門嗎?”
隨口帶過這個話題,他彎腰拉起跪在地上的青年:“你要做的事那麼多,總不能出師未捷,先壞了腿吧?”
荼九頓了頓,輕輕點頭,表示自己會保重身體,不會亂來。
隱藏在一邊的夜鶴雲盯著夏侯梟看了一眼,手指微動,一道靈光若隱若現,最終卻又悄然熄滅。
他扯出黑影留下的氣息,施了個術法,那氣息上便飄出一條極細的絲線,蔓延至無盡的遠方。
回頭看著神情空寂的青年,他不再多留,順著絲線的方向追了出去。
隻是留在那條毛毛蟲身上的分神到底還是未曾收回,不知是忘了,還是故意為之?
隻有他自己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