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李續宜十月二十九日

希庵仁兄親家大人麾下:

十四日肅複一函,計登英鑒。弟於十六早抵江省,十九日買舟旋楚,廿二日抵湖口,晤彭雪琴兄,始悉令兄迪庵親家初十日在三河口失利,已退至六安州一路,家六兄與孫小石已至桐城。然傳聞異詞,究不知其確耗,為之驚疑莫定。洎廿九日舟次武昌,晉謁製軍、方伯,知大纛得三河之信,已赴黃州,而迪翁與家六兄究竟如何情形,此間亦不甚悉。惟晤令親蕭君積仰雲,頃有迪翁長夫來稱,言營盤被圍二日之久,各營俱陷,獨迪翁中軍與家六兄等竭力扼守,得保無恙,於十二夜四更衝出,向六安州一路雲雲。渠於十三早乃離隊伍,未知此語確否。

弟思迪翁一軍為東南半壁所倚賴,前聞掃蕩皖、豫數千裏之間,方慮孤軍懸寄,有腹背受敵之勢;繼聞潛、太、舒、桐均已克複,竊私心計議,以為風利不泊,斷不致別有波折,此次之挫實為意外之虞。然但祝如天之福,迪翁與家六兄等均慶無恙,則添調完善之師,重集新散之卒,猶不難複振軍威,再圖進取。貴部現駐黃州,以固根本之地,全楚畺圉實利賴焉。刻下尊處必已得大營確實情形,其如何收集堵剿之處,諒麾下已部署周妥矣。

弟行塵匆促,自聞三河、桐城之役,焦灼萬分,不安寢饋,私則有昆弟姻婭之情,公則念將士百戰艱難之苦,所以刻勿能忘耳。茲特遣李臣典、郭鬆林、曹仁美、劉壁友、王恒風、譚添祥等六弁已各給往來川貲銀十餘兩矣馳赴軍門及下遊一帶,查訪家六兄消息。務望麾下詳示一切,倘有不忍言之虞,務祈老兄示以訪問之法,令六弁前去細詢,並祈將詳晰情況先為惠示,以慰懸係,是所切禱。專泐。即請大安,不盡。

姻愚弟製曾國荃頓首廿九夜

致李續宜十一月二十四日

希庵仁兄親家大人下:

廿三日接奉初八日黃州所發惠函,驚悉六安州三河逃出各弁勇各陳其說,而迪庵中丞與六家兄確實消息,尊處亦尚不聞其詳,寸心如割,無限隱憂。夜間得雪琴兄函開,中有數語雲,自皖北逃來者詢悉,令迪庵兄與六家兄、孫小石、王槐軒諸君子同殉難於三河。等因。捧讀未竟,肝腸劃裂,涕泗交頤。竊思為國捐軀,本忠臣義士之常,而歸骨無期,亦太苦矣。傷何如哉!痛何如哉!

弟自聞三河、桐城兩役後,日夕計慮,迪公、溫兄恐萬無生理。私念昆弟骨肉之情,公念良將血戰艱危之苦,一朝墮棄,雖在諸君子足樹凜烈萬古之節,其如茲世何!憂心如焚,不覺萬念俱灰矣。然還楚之日時盼好音,蓋猶冀幸二公或得脫免沙場之厄耳。今若如此,尚何言哉!

惟雪兄來函未蒙注明日期、地方,北望招魂,難指所向。舍間將為位而哭,設靈供奉。將六家兄殉難情節呈報本邑,具詳大府,而未得確實,殊難據報,益增哀悼。未知果係初十日乎,抑十一二三乎?其在三河營壘附近之處乎?抑督隊衝出數十裏外力竭而自殉乎?其問諸水濱乎,抑罵賊被刃乎?皆不知其詳也。六家兄仆從夫役十數人,至今無一逃歸者,即詢迪公親兵,亦尚無一回故裏者,不解彼蒼何其慘酷若是也。尊處日來想必探明確,當知其端委,求考核詳示為感。鄂中大府陳奏何如?想必照尊處稟報也。

至於往何處收骨一層,言之尤為痛心。前者專差六弁由尊處馳赴皖壤,囑其間道改裝,尋至該處,意實為收骨計。此時遍地賊蹤,出沒靡常,辦此尤非易事。然用本地細作向導,冀或可得一是,雖費重金不悔也。蓋不得歸骨,無以安忠義之靈,亦不足以慰家叔父母、六家嫂之哀悼耳。尊處添派之人與張參戎處所得幹健與賊侶相習者,如能收得,實是如天之福。否則,多覓皖中可恃友朋付托,指示該弁等迷途,趕緊尋覓,亦是一法。第訊得微有端倪,如須數千金乃可得全受全歸之體,亦義不容不措辦,屆時尚乞飛速函告弟處為感。或由尊處暫貸,或由雪琴兄處暫貸,亦必毅然行之。弟當如數解繳,斷不至荒唐片刻,錯誤分毫也。雪公處,弟亦有函托之矣。

景鎮賊又披猖,仰素已不能支。兩湖陳奏請家兄移師潯、皖之間,未知能來否;即能來,自必先從景鎮一股下手,庶江右乃可無虞耳。詠公起複來鄂,楚北有人主持至計,自能體量閫以外者。南中論者謂假令詠公不以憂去,迪公得一助於後路,或不至有三河之役。推原其理,亦尚不誣,然此乃天下安危所係,朝廷氣運所關,豈非天哉!

時事日益艱難,伏願為國保重,以慰具瞻。心緒哀傷,語無倫次,臨穎無任思戀之至。尊處如得有確實,尚祈時惠我音為感。手此。敬叩勳安。

姻愚弟製曾國荃頓首廿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