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池絮被火化的那天,辭縣的溫度有三十五度左右。太陽熾烤著大地,殷昭和殷簡宇抱著骨灰盒滿頭大汗的走路回到家裏,用了二十五分鍾。不遠,隻是走的慢,殷池絮病了以後,殷簡宇連軸轉的工作,整個人疲倦不堪,他也老了。
守靈的那兩天晚上,他就沒合過眼,坐在桌邊也不看手機,隻在盯著殷池絮的骨灰盒發呆,餘野也在陪著他。
“我偷了一點姐姐的骨灰。”殷昭對餘野說。
他本以為餘野會罵他,要他放回去,結果餘野轉過來,用一種很理智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問他。
“能分給我一點嗎?”
他分給了餘野一點。
葬禮結束後殷昭去了趟日本,把殷池絮的骨灰灑在了海裏,然後沒有停留就回了國。殷昭在收拾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封信。
那應該是殷池絮生前留的,他把那封信寄出去了,殷池絮裝的信封上收件人是空白的。不知道信裏說了什麼,但他猜測,百分之九十和李曦然有關。寄完信後不久他就換了電話號碼,所以他不知道信根本沒有送到。
2016年6月份,原本定居的李曦然和李念予回到了國內。在他們回國前不久日本發生了一場地震,很小,基本上沒有任何人傷亡,所以也未得到任何重視和在乎。但是李念予和李曦然的房間在一片舊城區,買菜回家的途中她差點被路邊老舊的電線杆砸中,下班回家的李曦然為了救她,被砸中了左腿,從此殘疾。
餘生都隻能坐在輪椅上。
剛知道這個消息的那幾天他很消沉,不吃不喝,李念予沒有辦法勸他,兩個人在病房裏長時間的安靜相處。
後來不知道是哪一天,他居然夢見了殷池絮。
從他的婚禮結束後,他們就徹底失去了聯係。那個夢的具體內容到底是什麼他已經忘記了,他隻記得好像是在一個很小很破舊的小鎮。
周圍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家開著燈的超市。
到處都是黑色,他也快被黑暗吞噬,殷池絮站在街道上,一蹦一跳的一個個給他介紹。她說,這是一家小賣部,我小的時候經常在裏麵買東西吃,一毛錢一根的冰棍味道很好,我特別喜歡。
她說,這是我打工的超市,裏麵的胖叔叔老板隻招收過我一個售貨員,雖然我還沒有成年,勞動管理局的接到舉報電話來檢查的時候,他就說我是他女兒。
她還說,下雪的時候我就站在台階上麵,雪隻能落進來淺淺一層,我踩著那些雪的時候就想,不知道這裏之外的世界會不會下雪。可是當我走出這裏的時候,我遇見了你。
當我走出這裏的時候,我遇見了你。
這裏之外的世界,也下雪。
李曦然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心裏空蕩蕩的,他想起餘野的那通電話,當時殷池絮就在旁邊,餘野的那句翻篇了,是說給兩個人聽的。
都這麼長時間了。
李曦然想。
她也該遇見別的什麼人了。
想到這裏,他看了看旁邊收拾東西的李念予,突然不再那麼難過了。不就是一條腿,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一直耿耿於懷的。
離開她以後,他不再完美,他知道,這是他的報應。
李念予肚子裏的孩子最終還是沒能留得住,幾天後在醫院流產。李曦然強撐著學完半年的課程,和李念予一起回了國。
交換大學的學士學位也隻能被迫放棄。
信被退回到辭縣後,經過熱心人士的幫助,又送回了殷池絮的家裏,殷昭把信放在箱子裏,因為學業忙而忘記了。
於是等了整整有兩年的時間,他才終於查到了李曦然的地址。
一八年,在L市,李念予懷了第二個孩子,李曦然慢慢從那場事故裏走了出來,雖然沒有以前開朗,至少在家裏願意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