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歌看著仲睿哲,距離不算太遠,可是那眼神卻完全無法辨析出是什麼情緒。
他不知道她是在震驚,憤怒,還是在難過……他什麼也看不出來,他隻是堅持著,徒勞地看著她,他想,他隻等她拒絕了。
隻要她肯說個“不”字,那就說明一切還是可以挽回的……
可是夏言歌隻是看著他,過了不記得多久,她低下頭,那回答像是從牙齒縫兒裏麵擠出來的。
“成交。”
他迅速轉了身,他不想讓她看見他此刻的窘迫。
他居然覺得窘迫?
明明該覺得難堪該覺得不自在的那個人,是她不是嗎?
放下了一切來低聲下氣,做不公平也不合理的交易……他咬緊了嘴唇,聽見自己心裏發出的聲音,在掙紮。
一個男人要得到一個女人,有很多方式,但是於他,這卻是下下策。這算是什麼呢?好像自己逼良為娼,好像自己才是整件事裏麵最會投機取巧和見風使舵的那個人……
——我……是這樣的嗎?
他的視線落在窗外瓢潑的雨幕中,夜色濃稠得化不開,就像他雙眸裏的憂傷,鋪天蓋地,他從來沒有想過有這麼一天,他的所有原則,所有條條框框都被一個女人打亂了。
可笑的是,這個女人,還不是他的。
甚至都不喜歡她。
甚至,為了別的男人來向他求情。
嗬……心底的那聲歎息,那重量像是落在了始終還是使不上力氣的什麼地方,他想,這是什麼時代了,居然還是有一棵樹上吊死的人,居然還是有對整片森林視而不見的人。
滑稽得很,這個人,居然還是個剩女,每天被父母的相親電話催到煩,身邊的朋友都開始哄孩子,她居然還能這樣站在原地,等一個不可能的人。
等一個傷害過她,並且給不了她任何未來的人。
夏言歌一定是瘋了……
他轉過身,麵無表情地上前幾步,坐在沙發上,靠近了夏言歌,她的眼神閃爍,像是迷了路的,驚恐的小鹿那樣,就算這樣,她沒有試圖再躲開他。
他再靠過去,鼻尖貼著鼻尖,他看見她閉上了雙眼,他問:“確定你知道留下來是什麼意思嗎?”
“仲總我不是傻子,我很清楚。”她閉緊了眼睛,回答道。
她前額的發有一縷垂下來,撩撥著他的鼻尖,這折磨絲毫也不美好,隻讓他覺得難過又煎熬。
她緊緊緊閉著雙眼,杜絕了眼前的所有,觸覺讓她感受到,他並沒有親吻她,他溫熱的呼吸掃過她的麵頰,她的心像是被什麼強大的力量攫緊了,每一次的跳動都那麼沉重。
他安靜地貼著她的麵頰,沒有其他的什麼動作,他的臉頰滾燙,灼燒一樣的溫度。
他就這樣貼著她,長久到,像是要讓彼此銘記。
她慢慢睜開了雙眼,心裏難受得緊,什麼情緒,像是黑色的潮濕的蔓藤那樣,纏緊了她的心髒,還在不斷地收緊了,她的腦海已經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和荒蕪,她突然想起幾年前回到西安的那個時候。
那時的某一個夜晚,她沒有工作,沒有可以住的地方,身上,沒有多少錢,自己的電話號碼被拋棄她的男友放在黑名單,她打過去會聽到似乎亙古不變的忙音,她咬著牙流淚,對電話那端的父母說自己過得很好,那樣的夜晚也是絕望的,讓她曾經誤以為那就是自己的極限了,但是現在她發現,原來生活,還可以更糟糕一些。
——夏言歌,你的底線到底在哪裏呢。
——你還可以這樣作踐自己多久呢。
——你不記得你已經是一個人人都帶著有色眼鏡看的剩女嗎?
——你忘了你的任務應該是找一個穩妥的人去結婚嗎?
——你到底在幹什麼?
到底在……
他的聲音響起來,依然保持著那樣的動作,緊緊挨著她,仿佛一對親昵的戀人,他的聲音那樣輕柔,如同戀人之間的柔情蜜語……
“夏言歌,我愛你,很愛很愛,我用盡我的所有來愛你,可是你不要,算了……”
她隻是一眨眼,淚水就流了下來,那濕意在兩個人緊挨著的麵頰之間,擴展開一片,他也沒挪一挪,他溫熱的吐息,輕輕擦過她耳畔。
“算了。”他又說了一遍。
然後他迅速地離開了她身邊,站起了身。
麵頰忽如其來的涼,讓她的頭腦無比清醒,她抬起頭看他,眼淚還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
她驚恐地想到了,原來自己一直以為最聰明的方式不過是自作聰明地裝糊塗,就像他說的那樣,她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