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說真的,它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不過,知道真相的人還一個也沒有。
我現在的身份介於一種人類科學所說的各種電波中的一種,所以這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我怎麼能衝到一個人麵前,對他張牙舞爪地說這件恐怖的凶殺案呢!
再說,即便我對著任何一個能喘氣的人指手劃腳,他們也不一定能感受得到,當然,如果我出現在你身邊,你會感覺到絲絲涼意後脖頸如有條蛇在遊走的感覺。
我盯上了某一個偵探,盯上他的原因為僅因為他偵破許多奇案怪案,還因為他是一個唯心主意者,甚至嚐試過跟死者交談,接受過死者的托夢。我千辛萬苦找到了他,瞅準機會在人少陽氣衰弱的時候一直跟著他,穿過幾條髒肮的街道,鑽進他位於老城區一棟毗鄰廢品收購站的老屋內。
這間屋子裏堆放的刑事檔案多得令我牙根發冷,渾身打顫,隻要覷向其中的一疊又潮又厚的文件,我就能看到一條血淋淋的胳膊在紙張裏掙紮,亦或是腐爛發黴的腸子和各種在細菌的滋生中不斷膨脹的器官。
我把一隻手掌探進張開的脖頸裏,用食指將食管裏反出的飯液壓回去,手掌在門框上抹了一把,擦掉粘在上麵的發著腥臭味道的血,一隻手托著後脖頸,把耷拉在肩膀上的腦袋扶回原位,回轉身,這才讓身體和腦袋同時麵對著這個偵探。
每個人都該有點隱私,我就稱呼這位偵探為黑森林,他此時正坐在一把破舊的漆皮椅子裏,晃動雙腿,椅子吱吱地叫著,手裏捧著幾個文件夾,我差點又嘔出來,一顆失去雙眼的腦袋正躺在文件夾上盯著他,而他卻渾身不覺,說真的,我真不知道這隻沒有眼珠的腦袋在看什麼,它隻是不停地流著紅色的眼淚。
窄小的屋子裏擁擠著兩隻鐵皮文件櫃,櫃子都上著鎖,好像黑森林鎖著的並不是凶殺案裏一堆堆殘缺不全的屍體和恐怖的哀嚎,而是叫大多數人滿口流涎的鈔票。
文件櫃旁邊擠著一張小床,一張寫字台,一個舊鞋櫃和幾隻發臭的皮鞋、雨具,除此之外,我找不到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隻在這個房間裏呆幾秒鍾,我就感到頭皮發緊,我實在不知道那些殘缺不全的身體和器官在呻吟什麼,它們漫無目的地在地上和天花板上爬著,蹭得到處都是叫人作嘔的液體,這些家夥和我一樣,同樣無法讓這位天才偵探看到自己,為自己鳴冤。
我捏著鼻子,試著讓自己的腦袋躺在黑森林手裏捧著的文件中,與那顆沒有眼珠的腦袋平躺在一起瞪著他,掏出喉管把血擠到寫字台上,又穿過他的身體,對他大吼大叫,這些辦法沒一個是奏效的。
我轉到他身後,一個勁地衝他的脖頸吹風,他隻是摸了摸脖子。正在我洋洋得意自己終於找出點門路的時候,眼睛盯到了塞在一疊文件中的《凶殺案後的暢銷》這件案子上,透過幾行字,我看到案件裏死者也就是我本人的名字,他正跪在幾行字裏大聲地啜泣著,一麵探出一隻白中透著粉紅的手骨架,在文字裏揪著,扒著,撕扯著散落在上麵的碎肉。
我悲傷得渾身亂抖,腦袋滾落到肩膀上,索性轉過身,把肩膀抵在寫字台上,讓腦袋與幾張紙平衡,眼睛朝裏麵覷著,嘴使勁地吹著氣。
文件一張一張被吹落,但正專注地研究那顆沒有眼睛的腦袋下麵的案子的黑森林並未發現,等到他回過神來時,正看到《凶殺案後的暢銷》幾個大字。
借著他感興趣地端起這撂案子的機會,我也給你們說說《凶殺案後的暢銷》這件案子與我有什麼關係。
《凶殺案後的暢銷》是一本偵探小說,作者佐亦諾是我的好朋友,承蒙他厚愛,把我也寫進了這本小說之中,剛開始,我除了對小說中我的死亡過程有點反感、覺得刺激,隻是不屑一顧和嗤之以鼻,因為他連一個三流的作家都算不上,唯一出過的兩本書一本是自費,另一本跟那個桔子皮臉冬棗體形的女書商睡了一個月才得已擺上書架,被女書商連罵三年,因為自上架至下架一共沒賣出五十本。
所以,當他跟我們說想寫一本有趣的絕對暢銷的凶殺小說時,大家夥都在極盡本事地嘲諷他一頓後,打算幫他這個忙,讓自己也出現在小說之中。佐亦諾的書完成後被一個麵目醜陋思想平庸的書商看上,小施銀錢讓粗製濫造地進了書店。
就像我們所有人想象的一樣,這本書擺在書架無人問津數日之久,就在我們準備放棄明星夢,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時,我——第一個該在書裏死亡的人,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停車場裏突然看到自己像蘑菇雲一樣爆炸,白色的油脂和粉色的肉四散開去,牙齒深深地嵌進水泥牆壁裏,一隻眼珠拋到一輛黑色別克上,又彈回來,在齜著肋骨的胸腔前震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