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夥,新來的?
我正飄在半空,不明所以時,迎麵衝我飛來一個長袍馬褂的怪人。那怪人不但穿得怪,臉色也怪,白慘慘的,咧嘴對我陰森森地笑。
咦?我奇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我怎麼會飛?我傻嗬嗬地問他。
你剛死了,來到另外的空間,恭喜你。怪人幸災樂禍地笑著說。
接著我又看見好多奇怪的半透明的人在半空中飄蕩,他們經過我的身邊,無一例外地看我一眼,眼神似笑非笑。
哦,我恍然大悟,我並不傻,我立刻知道,如果不是做夢的話,我已經死了。
兄弟夥,那怪人又對我說,你渾身發光,怕是個當公務員的,有前途哦,將來發達了,別忘記照顧我一下。
對啊,我對怪人說,我生前就是公務員,但我已經死了,還怎麼照顧你呢?
我說現在,怪人陰慘慘地在陽光下笑著說,你渾身發光,說明你生前沒有幹過壞事,前世還積累了不少福德,現在到了陰間,肯定是要擔任公職的。搞不好,你還能上天堂呢。
說到這裏,那怪人歎口氣說,象我們這種遊魂野鬼就慘了,天不要,地不管,我已經遊蕩了幾百年了——到地獄我怕受苦,不去地獄,連排隊等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我正要表示同情,忽然耳邊傳來一聲汽笛悠揚的長鳴,我驀地心頭一痛,連忙往那茫茫江麵看去,隻見一艘客輪正緩緩地離岸。
我走了,我對那怪人大叫一聲,身子一輕,身隨意走,疾速地往八碼頭飛去。
客輪行駛時掀起巨大的浪頭,把那岸邊躉船搖得上下起伏。我看那碼頭上空蕩蕩地,一坡延伸到水底的石階上孤零零地坐著一個人。
那是萌。我在半空中俯視她嬌弱的背影,她的身邊放著沉甸甸的行李包。她一動不動,靜靜地凝視著麵前浩闊的大江。
巨大的悲傷充滿了我的靈魂,我沒有眼淚,我在半空中顛倒起伏,仿佛要頓時爆炸,要灰飛煙滅。
兄弟夥!那怪人緊隨我飛來,大聲警告我說,千萬莫傷心,當心你魂飛魄散!
我沒有答理他,我往萌俯衝下去,我張開雙臂去擁抱她,但我一瞬間就撲到了水麵。我凝視渾濁的江水,我才明白,我已經死了,我再也抱不住她,我穿過了她的身體。
我回身看萌,她握著她的手機,她咬著嘴唇,滿臉都是淚水。
我想,她是在怪我,她是在怨我。是啊,我為什麼不準時到達呢?我為什麼在回家的路上不快一點,要去買包香煙呢?
萌,我大聲地叫她。
但她沒有反應,她已經聽不見我說話了。
我再次俯身擁抱她,這次我很小心,我慢慢張開手臂,一點一點地把身體貼近她。但我還是稍微快了一點,我的兩個手掌都沒入她的肩膀了。我連忙取出手掌,假裝象是我生前一樣,我很輕很輕地抱住了她。我把我的臉貼在她的臉上,我閉上了眼睛,我假裝我已經完全地和她親熱上了,就如同生前一樣。盡管我已經感覺不到她的體溫,甚至感覺不到她臉頰上冰冷的淚水。
萌,我無聲地叩問她的心扉,你今天怎麼了?為什麼要出走呢?
河畔的風呼呼地吹,萌的頭發柔媚地飛舞著,其中好幾絲沾在了她濕漉漉的臉上。
帕帕,萌忽然開口說話,我又驚又喜,難道,她能感覺到我的心意嗎?她能聽懂我無聲的語言嗎?
帕帕,萌又輕聲地呼喚了一聲,她的嗓子已經沙啞了,她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他們已經給我定了婚事,讓我跟那個省長的兒子結婚,你知道嗎,帕帕,你為什麼還不來呢!
什麼?我吃了一驚,渾然忘記我和萌已經人鬼殊途了,我怒道,萌,怕什麼,我們馬上就走,我們去深圳,去廣州,去香港,隨便去什麼地方,萌,我有同學在那邊,我一定養得活你,我們走!
你已經死了,老大。那個怪人坐在萌的身後,不無嘲弄地看著我說。
是啊,我聞言抬頭看著怪人,喃喃地說,我已經死了,怎麼辦呢?
怪人正要說話,忽然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身後,臉色大變。我回頭一看,一黑一白兩個怪物拖著兩條長長的鐵鏈從江麵上踏波而來。
我問那怪人道,這兩人是誰?
沒人回答我,我回頭一看,那怪人早不見了。我還沒反應過來,隻覺脖子一涼——我居然感覺自己還有脖子——我低頭一看,一條手臂粗的鐵鏈套住了我的脖子。也不容我開口說話,那踏水而來的兩個怪物拖了我就走。我仰身就倒,我心道,我不是死了嗎,我飛。
我意念了好幾次,卻無論如何飛不起來,隻看見自己的身子在水麵上輕飄飄地滑動,如同一張順水漂流的玻璃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