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個山穀左邊被水包圍著,右邊是一座高高的禿峰,現在正是山花遍野開的時節,尤其在這風光旖ni的地方,越發讓人心神沉醉。但是那座禿峰卻即便是在溫暖的季節,卻還是孤獨的站著,毫無春天的勃勃生機。
單徒就從山上走下來,他走的好快,他走下來的路不是彎曲的山路,不是蔓草的野路,他是從那座孤峰上跳下來的,小時候他就想從那裏跳下去,但是那時候跳下去的話,相信此時他早已化成了一捧黃土。他從山頂往下直衝,就像兀鷹攫食一樣,底下沒有樹,更沒有水,照他這樣落法,他就算是大羅金仙也得摔個粉身碎骨,但他既然敢跳自然就有落地的法子,在離地麵還有幾丈的時候,一翻身,手掌遙遙向地麵拍出一掌,兩掌,三掌•••接連拍了十五掌,然後他落地了。這辦法雖然簡單,但是沒有巧妙的身法,雄渾的功力,高明的掌法,非常的膽量,抓住恰當的時機發出掌力,又怎能安安穩穩的落下來?辦法雖然簡單,但是其中任何一項不要花上個十年的功夫?尤其是膽量和眼力,有幾個人能談笑生死間,有幾個人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時機?
他在專心的在走著路,但心裏卻在想著別的事情,他在想,這些年他是怎麼過來的呢?從他記事那天起,他就清楚的發現一件事:他的父親不喜歡他。可他也不喜歡他的父親,他瘸了腳,眇了眼,半天不說一句話,一說話就很凶,他一凶起來,剩下的那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裏布滿了血絲,簡直像隻發了瘋的野狗,嚇得單徒不敢哭,因為隻要一哭,他的父親就會打他。他那時候常常想死,可是又覺得還沒活夠,每次想從那醜陋的孤峰上跳下去,可大哭一陣之後,他又不想死了。
他的父親經常發怒,而且發怒之前沒有一點跡象,那一次父親教他識了幾個字,他一下就學會了,父親極少有的微笑了下,他認為父親喜歡讀書,所以便拿了一本書來念,可是很多字不認識,所以便去問,父親就教他認,遇到有遇到不認識的字時,便興致勃勃的又去問:“•••三黨名,凡訓•••爹爹,這個字怎麼念啊?”父親湊過臉來一看,突然反手一巴掌將他了個筋鬥,向他怒喝道:“老子不認識,別問我•••滾開•••總惹老子生氣,小心殺了你。”臉上又是憤怒,又是痛苦,身體甚至激動的有些佝僂。
看著那幾個字:“凡訓蒙,須講究•••訓蒙•••訓蒙•••哈哈,狗賊,書上都寫著的,總有一天的•••等著吧。”這時單徒站了起來,忽然又“叭”的一聲被他趴下了,單徒撫著腫起的臉頰,嘴裏出血了,和著眼裏的眼淚,他不敢哭,也不敢爬起來,父親憤怒的詛咒了好久,什麼惡毒的話語都說了出來了,卻還不解氣,從屋裏拿起根棍子衝了出來,單徒嚇得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卻見不遠處一堆碎石頭,還有一根木棍。
他漸漸的長大了,模樣漸漸變了,再也不像小時候的樣子,有一天他的父親看了他很久,忽然對他和藹的笑了,他非常惶恐,就在這時,父親卻有沉著臉走了,一連幾天,父親都沉著臉,但在那一天,父親狂笑起來,笑得又得意,又揚眉吐氣,仿佛乞丐撿到了元寶一樣的高興。
從那時開始,父親不但不再大罵他,反而開始對他好了,但他卻更害怕了。父親為了逗他開心,練了一個絕招給他看,他在一塊比鐵還結實的石頭上放了一層像水一樣的嫩豆腐,父親毫不費力的將石頭打得粉碎,但是放在上麵的水嫩嫩的豆腐卻絲毫不損,看的他又激動又期盼自己也能有這本事。父親笑著問他:“想不想學?”他趕緊點頭,眼裏充滿了欣喜,卻又帶點慌張恐懼,父親卻呆呆的看著他,半晌不說話。直到他害怕起來,轉身逃開,卻聽到父親的長歎。
從那時候起,他才感覺到一點溫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才知道父親的名字——單枯,他也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單徒。
單枯雖然對平時他很好,但是每到練功的時候,跟小時候對他簡直一模一樣。
想到這裏單徒不由的苦笑了笑,不過如果沒有單枯那嚴厲的教導,又怎麼會有今天的他?
他還記得單枯第一次教他的是怎麼樣安靜下來,別的都不想,就想一件事情,想一股氣從肚子裏升起來,然後慢慢的在身上轉一圈。
他從小就不愛動,本要安靜下來也不是難事,但是他閉上眼一會,就覺得有人拿著刀來殺他,有一次想得糊塗了,竟然昏迷了五天五夜,事後他才知道是單枯冒著癱瘓的危險,將他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單枯等他醒了,對他說:“要練好功夫,膽子一定要大,不然就算練成了絕世神功,卻連一隻老鼠也殺不死。”
父親為了讓他的膽子變大起來,講了很多故事給他聽,後來他才漸漸的練那團氣時不再害怕了,但他覺得那些故事雖然好聽,卻不如父親說的好。
父親還給他講了一件事,說自己的眼睛和腳是被一個人給害的,他說這件事的時候,聲音微微顫抖,充滿憤怒,仇恨。“蒙刻”這兩個字帶著惡咒氣息從他的牙關裏迸出來。父親還說,世界上有很少的好人,和一大群壞人,壞人裏麵有一種不要臉的人,專門挑撥別人,無論是好人,還是他們一條船上的壞人,隻要有他們想要的,他們就用陰險的手段,一定要得到才幹休,而這不要臉的壞人裏麵最不要臉的人就是蒙刻。單徒雖聽得一知半解,但父親的眼睛和腳是被蒙刻害的,這句話他卻記住了,以至於他每天醒來就要自己恨他一次。他想如果不是蒙刻,父親怎麼會如此的怪異,自己也就不會受那麼多苦了。他對父親說:“爹,我一定會殺了他為你報仇。”單枯那獨眼裏亮起了奇異的光,說:“很好,那你就好好練功,不準偷懶。”單徒說:“是,爹,如果我偷懶,你就用荊條打我。”單枯點點頭說:“說出來可要做到,做不到爹爹一定會用鞭子抽你的。”單徒“豪邁”的說:“男子漢大丈夫,說到肯定會做到。”單枯說:“好,這才是好孩子。”
有一次,單徒練拳練得手腳酸軟,貪睡了一刻時間,被父親毫不留情的用荊棘抽了一頓,看著他綻開的血肉,父親再也沒有了那份慈祥,簡直就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冷冷的看著,喝道:“白養你了,不中用•••”單徒低下了頭,想起蒙刻,一股惱怒仇恨直衝腦門,盡管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糊裏糊塗的恨上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他隻想父親不要再打他。
他練了五年的功夫,這五年,簡直是個煉獄,好在終於過去了,而現在單枯想起來,卻覺得並沒有什麼,是啊,哪怕是再大的痛苦,熬過去後,再回頭看看,一定會嘲笑自己為什麼那時候那麼的狼狽,為什麼那時候被能像現在回想時那樣的豁達。
單枯說自己也沒什麼好教的了,他將單徒帶到一處古老的從林中,說要其在這山裏過上五年,用心觀察虎蟲們是怎樣捕獵怎樣偽裝的。
原來他們這一門功夫,原是叢林從的一位隱士,因久與虎蟲為為鄰,既要時刻防範,有要與其共同共處一地,久了之後,便無師自通的悟到武功一途上。
他說:“這就是我們外麵的的世界,不過它們與他們唯一不同是它們不會說話。”單枯給了單徒無顆藥丸,說是門內的祛毒秘藥,而自從那天以後,單枯再也沒來看過他。
單枯從那天起就搭起棚子在樹林裏住下來,第一天晚上,他都不敢睡著,隻眯了一會眼。
第二天他碰上了一隻巨大的犀牛,他怎麼也打不過那獨角的怪物,隻有東躲西藏,可是它卻緊追著他,一隻追了他兩個時辰,最後他躲到了一株百人合抱的古樹上才得意逃脫。就在他剛鬆一口氣時,他覺得手臂癢癢的,他凝神一看,隻見一隻小蛇極快的從他手上爬過,他已經被咬了。
毒性發作的很快,幸好單枯給他的藥丸帶在身上,他才撿回一條命。
後麵的日子就更慘了,有一天他出處了看大象去了,他跟著大象已經一個月了,卻越跟它們熟悉越覺得驚奇,於是他就忘了時間,直到下雨了他才發現,等他回到自己的窩時,火已經熄滅了,沒有了火,他不知怎麼才好,晚上一團漆黑,吃的也是生的,真的是茹毛飲血。
幸好他發現了一些野果,便摘些來吃了,並且飽餐一頓,哪知吃下去幾個時辰後覺得肚子裏像刀子在絞一樣,身上熱的像火,他知道哦又中毒了,連忙將又吃下了一顆解毒的藥丸。
從那以後,他每種沒嚐過的果子都是吃一點,等過了許久還沒什麼不好的反應,他才敢大吃。
這一天,他忽然記起有一次,父親在講內功的好處時將一塊生肉放到手上,過了片刻之後,竟然那塊肉竟然飄出了香味,他吃了下去,味道還好得很。
想到這裏單徒立刻動起手來,但是他功力不夠,隻將那塊肉考了個半熟,終於有一天他發現能將整塊肉都烤熟了,那已經是半年後的事情了。
終於再次嚐到噴香的熟肉,在這之前,他一直都隻吃野果子。
有一天,他忽然覺得頭暈,接著渾身沒力氣,再看自己的手腳,黑氣隱現,他知道自己又中毒了,但是這一次,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會中毒。過了一段時間,他才知道其中的原因,因為他吃的野果子中有兩種是毒性很慢,但是一旦發作便劇烈無比,頃刻斃命。好在他身上還有三顆保命的藥丸,但是這毒果真厲害,他差一點就全身功力盡廢了。
有了這次的教訓,他更加事事留心了。事情就是這樣,往往不起眼的東西裏麵,卻有大文章,為什麼人總是開始的時候不能發現呢?因為人總是認為那些東西沒什麼好想的,到了吃了苦頭了,才肯承認其實是很有想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