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不知因何痛苦而痛苦。燕子很茫然，至今還說不清自己是誰。
“扁毛畜生！”燕子知道這是極惡毒的咒語，但她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誰讓你叫燕子？好像始祖們用以遮羞的飾物比毛還扁的，燕子又坦然了。
燕子無可奈何地度過了不算太長的日子。當然，那隻是她作為燕子的生涯。
燕子常做夢，夢裏的事就像昨天的事。
“歸歸好！歸歸好！”杜鵑的泣啼，空落了燕子的心。悠悠南山，沒有菊花，映山紅染遍山野。彩蝶翻飛，縈繞身際。燕子有難以言表的親切和清爽。我是蝶？燕子醉了。江水澄澈，不時猿啼虎嘯，淒涼壓倒了恐懼。生我養我的泥窠還在嗎？燕子頻頻北望，視我作異端的宗親們可安好？燕子深情注視江中徜徉的魚群，毅然在空中劃了一道極靚麗的弧線。她是魚？
蝴蝶！又是蝴蝶，兩隻，翩翩飛出墓穴。也怪，墳前那兩棵不知名的樹竟相擁不分。燕子愣住了，好傷感。白馬，她的王子說有些累了，真想歇歇。這裏就是歸宿？
燕子想哭，淚卻少。她想平凡些，但夢醒後淚濕枕巾，別人不知道。
人生隨時隨地都有兩難抉擇，正確與否，並不取決於命運，而在於自身。燕子知道。但她更明白，抉擇並不完全取決於自己。
結識孔方兄，確實讓燕子高興了一段日子。她暗暗慶幸自己也有了呼雲喚雨的能耐。燕子最終還是離開了他，他的奢華讓她心跳。
繆斯大姐真美，美得令人生畏。燕子詩說明書地虔誠拜訪。你隻是燕子，繆斯冷傲地說。燕子極不情願地走了。
好多人不期而至，孔夫子、李白、普羅米修斯、莎士比比亞，甚至挎弓帶箭的小毛孩，他們或深沉或豪放或莊重或嘲諷地說：你隻是燕子！最後，燕子在臉上端端正正地寫上“我隻是燕子”，認識不認識的人們才盡興而歸。然而，周圍的人們又不厭其煩的勸戒：你不是燕子！燕子真火了，幹脆在身上紋上“我不是燕子的燕子”。終於，愛她的不愛她的人們再也不來打擾。
寂寞真好。寂寞並不等於空虛。寂寞中的燕子很充實，她的心濃縮了整個宇宙。
漫步江畔，似曾相識的清流真費思量。倏地，江中的呼救聲打斷了燕子的思緒。江岸上的人真多，熱情地談論著救人的方法，但江中的哀求仍在回蕩。燕子情不自禁地撲向淒厲的哀告。落湯雞般的她遊回岸後，人們熾烈地欣賞白晰的胴體，她不是燕子的燕子？
獨立山巔，夕陽的韻致令人陶醉。目光所及，燕子震撼於對麵山崖邊一幅浮雕：一老嫗以枯手緊攥空掛崖外的另一雙枯手，以牙緊咬落崖者的衣領，藏青色的衣領上血紅點點。燕子呼救，聲嘶力竭也沒用。最後，燕子用自以為最歹毒的咒罵把遊人引到了那驚心悚目的危難處。生活中敗筆極多，用牙咬住生命的震撼卻很美。
燕子又上路了，為解開生命之謎。
燕子瘋了，人們議論著這個“熱點”，極冷漠。這是預料中的事。
燕子盤坐床頭，滿嘴水泡，像菩提樹下的老釋迦了。有人說書的字裏行間隻寫著吃人兩個字。不對，書裏寫的都是戰爭。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情場商場人生場都是戰場。戰爭會造成死亡，但它是生存的唯一選擇。和睦隻是戰爭的變形，戰鬥才是主旋律。以戰製戰，隻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人們冷漠地走了，沒有理會燕子的嘮叨。
燕子變得好動了，不分白天黑夜地外出，不停地宣揚戰爭。人們視她如瘟神。
後來，流行了一句歇後語：不是燕子的燕子--瘋子。
燕子依然外出，不分白天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