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的大公雞又扯著嗓子喔喔直叫,唐九郎被鬧得睜開眼,看看漆黑的窗外,長長的歎了口氣。昨天在家裏劈材,從天亮一直劈到天黑,累得腰酸背痛,吃晚飯時手拿著筷子直發抖。經過一宿的休息,力氣稍微恢複些,但腰背更加酸痛,硬得木頭一樣。
“真累,今天還要幹些啥呢?”
唐九郎一時起不來,繼續半眯著休息,同時尋思今天該幹些什麼。唐九郎家住在一片險山峻嶺中的一座小山村裏。村名叫‘水家村’,大約三百多戶人家,有農戶也有獵戶,唐家便是獵戶。唐九郎個子高挑四肢修,眼疾手快奔跑迅捷,自幼便嶄露極佳的箭術天賦。經過幾年的磨煉,唐九郎算不上最優秀的獵人,但已經是最精準的射手。但再怎麼厲害的獵手,也總歸要燒火吃飯,燒火自然要木材,所以他昨天憋在家裏劈了一整天的柴。
唐九郎累得慌,不想跑遠路,便尋思村子附近有什麼地方能夠打獵。沒多久,他想起現在已經是深秋,北山鬆樹林的鬆子差不多成熟了,那麼在林子裏刨鬆子的野雞會很多。每年這個時候,村子裏的獵人常去蹲點。如果去得遲了,或許隻剩下滿地的雞毛了。
一想到這些,唐九郎再也躺不住了,強忍著全身的酸痛翻身下床,摸索著尋找衣物。雖然窗外一片漆黑,屋內也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但他早就習慣,很快穿好衣服,套上打獵時才穿的長筒皮靴,把綁腿紮得緊緊的,然後帶上裝備離開臥室。
後屋的廚房已經亮著昏暗的光亮,一個健壯的婦人正握著井繩,從井中打水。一個高大漢子一瘸一拐的提水到廚房裏。這是唐九郎的母親林大娘和父親唐大勝。唐大勝一年半前圍獵野豬時,被野豬咬傷右腳背,傷口時不時的紅腫,治好複發治好再複發,久而久之成了瘸子。一隻牛犢子大小的巨獒正趴在水井旁,見到唐九郎就直撲過來,人立著撲在他胸口,熱情的舔他的臉。這是唐九郎的獵犬包子,目前三歲大,非常通人性。
唐九郎揉揉包子的頭和脖子,打發它到一邊,然後去接父親的水桶:“爹,我來吧。”
唐大勝讓水桶給唐九郎,然後看見唐九郎的裝束,便問:“今個你還上山啊?”
“不去遠,就在北山的林子裏逛逛,看看能不能打些野雞回來,讓娘做成臘貨過冬。”
“今天重陽節,又是你生日,早點回啊。”唐大勝叮囑道。
“重陽節?”唐九郎猛地想起今天真到了九月初九,重陽節兼自己的生日。論理說,重陽節要登高辟邪,但窮困人家沒有遊玩的資本和閑情,一年到頭也就過個年節,平常的清明重陽之類節日,也隻是桌上多添個葷菜。所以唐九郎對尋常節日沒什麼太深的概念。
林大娘笑著說:“是呀,轉眼間我家九蛋子(唐九郎小名)也十五歲囉。”
“哦,十五歲。”唐九郎漫不經心的答應,提著水桶進廚房了。
林大娘感覺這回答不中聽,便提高聲音說:“十五歲是大人了,該成家啦。”
唐九郎把水倒入水缸,提著水桶出來,好奇的問:“娘,你剛才說啥?”
“十五歲是成家的年紀了,你咋全沒想法呢?”林大娘問。
“成家是啥意思啊?”
唐九郎依然不大認真的說話,接過林大娘新打上來的一桶水,又提著進廚房了。林大娘有些惱火,重重放下手中的空桶子,雙手叉腰大喊:“成家就是找個姑娘一起過日子,有好日子一起過,有麻煩一起扛著,你幫我我幫你,兩人一起過一輩子。”
“哦,明白了。”廚房內響起唐九郎的叫喊聲:“有包子就成。有肉一起吃肉,沒肉一起找肉吃。去年在白頭老山,我和包子碰到七匹狼,包子咬死三匹,我捅死四匹,但都被咬得狗不成狗樣人不成人樣,在山裏趴了三天三夜。相依為命找包子準沒錯。”
包子不知聽懂了什麼,嗷嗷吠叫兩聲,得意洋洋的直搖尾巴。
林大娘死死的盯著包子,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
唐大勝輕輕幹咳一聲,笑著說:“但包子是狗,還是公的。”
“咦……”唐九郎從廚房中探出頭,好奇的問:“非要母狗嗎?”
林大娘大怒,炸雷般怒喝道:“閉嘴,母的也不行,必須是人,大閨女和小姑娘。”
唐九郎嚇得一哆嗦,雖然滿肚子納悶,但也不知該說什麼。
盡管林大娘‘虎顏大怒’,但早上的活計照樣繼續,一家三口一起動手,打水後生火燒水,煮苞米粥蒸窩窩頭,熱幾個昨天剩的小菜,再新添幾個菜。老爹燒火老娘燒菜時,唐九郎也沒閑著,去柴房隔壁的小屋裏抓出一隻像兔子又像老鼠的小動物,個頭比兔子小些,但比老鼠大很多——這是花耗子,獵戶家專門養著喂獵狗的‘家畜’。他宰掉這花耗子,剝掉皮,然後剁碎混著苞米飯倒進陶盆中。饑腸轆轆的包子圍著陶盆團團轉,卻沒有開吃,隻是不住抬頭看唐九郎。直到唐九郎說‘吃吧’,它才埋頭在陶盆中嗷嗷猛吃。
唐九郎安頓好包子後,才洗洗手到廚房裏。或許是重陽節的緣故,今天的早飯豐盛一些,一盤梅菜蒸肉,一盤煮雞蛋,一盤酸菜,一盤燒油菜,比平常多了一葷一素。苞米粥也又稠又濃,終於有了些粥樣,與平常的苞米湯簡直是兩回事,連窩窩頭的個頭也更大。
飯菜準備好後,一家三口圍著桌子坐下。唐九郎早就餓了,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個窩窩頭連啃三口。林大娘拿著勺子,連撈兩個雞蛋到唐九郎的碗裏,笑著說:“你別管吃著,一邊吃一邊好生想想,誰家的閨女比較順眼,其實我覺得你三舅家的小杉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