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鑼鼓喧天,似乎恨不得天下皆知的賑糧隊伍,就這樣招搖撞市地穿過了圍在城門前看熱鬧的人群,徑直行向了仍舊駐足城門樓前,坐立不安的老弱婦孺們。
即便是此前守城派發賑濟糧的將士,也閃到了一邊,看著這支隊伍好整以暇地停下車轅,大搖大擺地將桌椅擺列在大路之上。
長桌上一邊放了口大鍋,鍋裏滾著熱粥,另一邊坐下一賬房先生模樣的人,將一卷書冊平整鋪開。
又有兩人上前替他研墨遞筆。
一番看似忙碌,實則井然有序的整備後,又有人將那招人眼球的橫幅綁著兩支木杆,往地上一插。
雙手攏在嘴前成喇叭狀,對著那群不知所措的災民們大聲喊道。
“鯤鵬教賑濟災民,與天下萬人共今生苦難,享來生福祉。”
“隻要入我昆鵬教,簽字畫押便是我教信徒,從此衣食無憂。”
“人人有份,鯤鵬教內將心比心,人人平等,絕不欺瞞哄騙。”
那些留在城門前,本就因為地痞搶走守軍發放的濟災粥食,而慌張不安的災民們一聽有口飯吃,哪還顧得上仔細分辨其中蹊蹺,一窩蜂地擠上前去,想要領一口活命的食物。
卻被幾名身著鱗紋彩衣的守衛攔在了粥攤前。
那護衛額邊雙角隆起,麵上凶神惡煞,讓那些本迫不及待的難民望而生畏,寒蟬若噤,又紛紛駐足不敢向前,隻能聞著滾燙的粥米香氣咽口水,眼睛都瞪成了青綠色。
見人群停止,隻聽身後那坐在書卷前的賬房先生朝著人堆招手笑道。
“別害怕,這些人不過是我教護衛,但是你們還得按照規矩來,簽字畫押,入教之後才可以去領吃的。”
人群聽罷,在幾個已經餓脫了相的人實在忍不住,大著膽子上前後,才陸續由護衛監守著,亂糟糟地在桌前排起了長龍。
這些災民大多一輩子都在海邊,靠著出海捕魚,由行商路過收購曬幹的海產而活,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自己出生的地方。
因此大多都不識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那賬房先生早有準備,讓人拿來一方紅泥,讓領粥人口述自己的名字,替其寫下名字後,將自己的手印摁在書卷上麵。
一輪下來,許多人都領到了一碗清粥,歡天喜地地被鯤鵬教其他教徒領著,做到了一邊狼吞虎咽。
之前幾名不過跟風鬧事的地痞見狀,想要回來,也懼於那些護衛,遠遠的排在了隊伍之後。
倒是最早的那幾個出頭鳥已經不見了蹤影,不知去向。
趙廷看著好奇,小聲詢問一旁的陸羽和韓幼晴。
“他們簽的是什麼?僧道入教從未有過簽字畫押的說法,是否能夠入教還得通過考驗觀察,我怎麼看著這些事情,反而像是?”
“像是街邊無賴使詐騙人簽賣身契。”
趙廷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旁邊有人接了他的話頭,將他想說的說了出來。
三人倏然回頭,就看見諸葛奇站在三人身後,手中折扇輕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見三人轉身看向他,諸葛奇抱拳笑道。
“盧兄,趙兄,趙妹妹,三位真巧,在下剛剛還想說來這裏看看熱鬧,結果沒想到這麼巧。”
“確實挺巧的。”
陸羽瞥了一眼城門樓前掛著,上書“瀾城南門”的大匾,回應諸葛奇的問候。
三人簡單寒暄了一會兒,見那賑災的鯤鵬教似乎除了非要讓人簽字畫押後才肯施粥,又把領粥的人安排坐在了一起外,並無不妥,便就著這事情聊了起來。
趙廷和沒見過世麵的大黃狗一樣,對什麼東西都好奇無比,就連路邊堆肥窩在一起的屎估計他都會湊上去聞一聞,是香還是臭。
他的問題也最多,接過方才諸葛奇的話便問道。
“他們真的是在簽賣身契?”
諸葛奇不置可否。
“這是他們哄人入教的一貫手段。”
趙廷咂舌,不可置信。
“怎麼會有人傻到一碗粥就把自己賣了?”
韓幼晴在旁解釋道。
“這些沿海難民並不識字,沒人告訴他們,自然不會知道自己簽的是賣身契,再加上饑腸轆轆之下,能夠監守人性,沒有易子而食亦是不易,見到吃的怎麼還能受得住理智。”
“趙晴妹子說得確實沒錯,這是鯤鵬教在瀾城慣用的法子,百試不爽,每次鮫災之後,必有鯤鵬教出城施粥,收攏信徒。”
陸羽皺眉,他總覺得這個所謂的鯤鵬教所行之事有許多不合理之處,便問了出來。
“各教興盛與否雖然和人丁教眾有關,但鯤鵬教收攏這些災民顯然並不是單純地為了教眾人丁,這些老弱婦孺難事生產不說,還得照料看護,比起一般民眾而言,反而是群拖累,他們要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