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些年鮫人入關劫掠之事比起往年更甚,海邊疆域常有難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除去部分能被妥善安置外,大多數難民都難以生存,饑不飽食,一些教門便以今生苦難,換來世福這樣諸如此類的騙局,借機收攏流民,趁機發展壯大,如今已經隱隱有難以遏製之勢。”
諸葛奇簡單說著,似乎對於這些教門所做的行善之事頗為不屑。
陸羽與趙廷生於應城,十八年中從未離開過那座偏僻小城,也從未有過所謂的信仰,對於大昭九州之上五花八門的教義門庭了解並不多。
隻知道當世之中,並無神佛,也無輪回來世之說,唯有“陰陽二氣”被稱之為神,也不過是因為它們“積陽之熱氣生火,火氣之精者為日。積陰之寒氣為水,水氣之精者為月”。
是純粹的衍化天地萬物的日月之精,而無神格顯化。
燕國原有的兩門國教“道”“僧”都崇拜“陰陽”,但也皆隻修今生自我,略有不同的隻是各自教義和修行方式而已。
其中道門講究追求自我,不被世俗束縛,追求欲望上的滿足感。
而僧門講究苦行修煉,曆經苦難,遏製欲望,成就心性上的真我。
所謂道門多豪客,僧門皆苦修。
本質上還是對自我精進的錘煉方式不同罷了。
至於徐老道這種,皆不在道僧之列,更像是取個身份拿來當作玩兒似的。
但韓幼晴卻與二人不同,她父親是應城府君,掌管一城之事,對於燕國一些事情在耳濡目染之下,也略有知曉。
隻見她聽過諸葛奇所言後,略有所思地疑問道。
“來世說不是曾被燕國定為異教邪說嗎?怎麼如今還能發展壯大?”
諸葛奇有些詫異,他旋即笑著解釋道。
“趙晴姑娘居然知道當年的除教之爭嗎?不過你也曾說過那是曾經了,當年先王尚在時的確曾試著鏟除此類教門,頗有成效,可惜當今燕王登上王座後便由如今輔佐重臣廖玄機下令廢除了。”
韓幼晴一愣,她從未聽其父親提起過廢令之事,卻心中知道這事情隨意打探便能知曉,諸葛奇斷然不會騙自己。
她隻是不明白為何父親從未執行過廢除令,正相反,應城之內除卻僧道兩門之外,從未有外教傳入其中。
“為何那些難民會輕易被這類教門收攏,來世之說不是並不存在嗎?”
“那些難民大多來自海邊漁村小鎮,少有讀書通理之人,大多數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吃不飽飯的情況下,誰能給一口飯吃,讓他們活下去,自然就會信誰的話。
再加上相比起看不清前路未來的今生,充滿誘惑力的幸福來世足以讓他們在餘生中活在黃粱美夢裏了。”
聽著諸葛奇的話,陸羽三人設身處地的思考片刻,便也察覺到了這些新興教門的可怕之處。
陸羽可惜道。
“確實,相比起即便占卜問卦,也總得不到一個確定未來的今生,若是有人伸手將已經深陷泥坑裏的受難之人拉出浮泥一寸,讓其苟延殘喘,又告訴他來世一定幸福的話,對於泥潭之中苦苦掙紮活命的人來說,那真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陸羽說這話時,其實有些代入了自己這些時日裏所發生的事情之中。
一場夜襲,一枚玉佩,一次路邊占卜,就讓他本來平淡無聊的人生徹底發生了改變。
就像是命運的軌跡始終飄忽不定,讓人難以捉摸,不知道何時一次微小的波瀾便會將其道路歪曲扭轉,走向另一條無法辨認的道路之上。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何去何從,去了燕京之後是否真的能夠救出陸姨,又或者不過是從一處險境之中跌入另一處更深的深淵裏。
徐老道的占卜他依舊記得。
“離上坎下,水火未濟,亨,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
他至今也不知道這句卦詞代表著什麼,但徐老道的隻言片語讓他知道,自己依舊身處危險籠罩之中,該應之劫還未過去。
若非他救陸姨的執念至深,隻怕要是有人告訴他,放下今生掙紮,享受苦難,來世必得超脫,或許他真的會選擇另一條路也說不定。
趙廷好奇道。
“那道僧兩門不著急嗎?這些異教發展壯大,威脅的可是他們。”
“嗬,道僧這兩門修的是自己,他們連自己的命運都摸不清,一個兩個的想要看清自己的命,怎麼會有空閑管他人?”
諸葛奇的解釋讓陸羽一愣。
“道僧不是有占星卜卦之術嗎?又怎麼會看不清自己的命運?”
卻見諸葛奇搖扇哂笑道。
“盧兄看來是對這些事情並不知情,也是,器家之人大多都是將心思一門心思的放在了鑽研數術機關之上,少有和我一樣喜歡四處遊曆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