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他可以邀請張永和馬永成去總督衙門暫住,但想到這兩位到底是沈溪軍中的人,需要保持一定距離,免得被人說他另有目的,比如說在功勞上動手腳等,便按照規矩讓張永和馬永成去官驛。
對於張永和馬永成來說,早就巴不得能去有房瓦和床榻的地方休息,隻是礙於必須要把交接之事完成,才耐著性子來見王瓊。
至於去哪兒安頓,二人並不在意。
張永仍舊顯得很激動,臉上露出感慨之色,仰天長歎:“未料到還能活著在大明的屋舍裏睡覺,老天待咱家不薄啊!”
說完,張永和馬永成互相扶持著下了城樓,上了總督府安排來的馬車。
王瓊沒有送客,目送城下馬車遠去,轉身回來時便聽唐寅在那兒嘟囔:“感謝老天?不是沈之厚嗎?這是謝錯人了吧?”
王瓊無奈搖頭,隨即將注意力放到了北方的曠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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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王瓊可以親自去戰場看看,但左思右想下終歸還是沒有離開城塞一步,最後委派副總兵侯勳領兵去了榆溪河北岸查探情況。
按照王瓊的要求,侯勳沒有在戰場上停留太久,巡視一圈後便將那邊的情況帶了回來。
“……大人,戰場上的情況實在太慘烈了,韃子起碼戰死兩萬多人,還俘虜上萬,現在戰果正在清點中,戰俘已在往城內押解……”
侯勳說話的時候,王瓊站在城頭往下麵打量,如同侯勳所說,戰果的確斐然……看不到頭的韃靼戰俘在大明官兵的押解下,如同一條長龍般往榆林衛城而來,城內已派出騎兵前去接應。
王瓊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對勁,開口問道:“戰馬呢?俘虜那麼多,怎麼馬卻沒幾匹?”
侯勳答道:“據留守營地的將士說,沈尚書領兵追韃子去了,把營地裏所有戰馬都帶走了,同時帶走的還有戰場上繳獲的韃子的戰馬。另外,攻破韃子營地時還獲得大批優良戰馬,但目前全部裝備到沈尚書軍中,沒多少留下來!”
王瓊麵色帶著些許擔憂,覺得沈溪擁有了戰馬,那深入草原就不再是一種設想,是下一步很可能會做出的事情。
“戰果還在清點中?”王瓊問道,“盡快把殲敵和俘虜的數目彙總,然後上報過來!”
侯勳領命:“是,大人!”
說到這裏,侯勳終於把公事說完了,輕籲口氣,然後顯得興奮地說道:“大人,這一戰的戰果,的確曠世罕見……前兩役收割的韃子透露就有一萬二千四百多個,這次又是兩萬有餘,再加上俘虜,也就是達延部差不多損失了近五萬最精銳的兵馬,基本上已失去對草原各部族的統禦能力……怕是隻有當年京師保衛戰的戰果才能與此媲美,看來沈尚書又要加官進爵了。”
王瓊沒好氣地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沈尚書取得再大的軍功,有你的份兒嗎?”
侯勳感慨不已,這番話他是發自內心,但見王瓊臉色不善,也就識趣地緘口不言,心裏覺得還是沈溪那種能夠跟武將打成一片的文官更值得報效,到王瓊這裏,就算平日再器重,但終歸不好親近。
等侯勳走後,王瓊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喃喃自語:“誰曾想,其實這一步隻是整體戰略中的一環,一切都在沈之厚掌控中,甚至連九邊不出兵往援也在他算計裏,那豈不是說,他一早便算準,各路人馬不會到延綏來?還是說這一切都隻是因緣巧合?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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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口堡內,一片平靜。
榆溪河大戰的結果暫時還沒傳來,朱厚照並未從失落中掙脫出來,整日鬱鬱寡歡,做什麼事情都沒精打采。
如此一來,就算是紓解皇帝胸中的鬱悶,也要找人來承擔責任,一次政治上的洗牌迫在眉睫,從京城到張家口一線,暗潮湧動,其中最關鍵的部分,便是針對司禮監掌印張苑的行動。
張苑招惹了很多人,再加上他能力不高,為人又貪婪,使得一些人攜起手來,聯合“倒張”。
之前一直老實巴交不與人爭的戴義,轉眼又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因為司禮監眾太監中,他的資曆和威望最高,在朱厚照沒做出新的人事安排前,似乎戴義是繼任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最佳人選。
“不能讓張苑繼續為害朝廷,此次出征失敗失敗,他必須要負全責!”
私下裏很多人跟戴義暗中來往,因張苑沒能力將皇帝身邊的太監全都控製起來,以至於現在的他跟劉瑾遇到同樣的狀況,那就是遭到“自己人”的聯合抵製。
戴義作為當事者,沒有主動站出來衝鋒陷陣,顯得很低調;高鳳是兩麵派,也未牽扯進來;主要是李興在背後推波助瀾,同時還有小擰子參與,不過小擰子行事隱秘,通常都是由李興來主持大局。
“擰公公,這件事雖然是以戴公公為幌子,但事後還是要您來掌握司禮監,以後我們都聽您的。”
李興到了小擰子跟前,把他的意思說明白。
李興一向善於投機取巧,當發現張苑可能倒台,而小擰子正得勢時,便立即做出取舍,毅然選擇投靠小擰子。
小擰子經曆幾次宦官爭權奪利的事件後,已有了應對經驗,可以獨當一麵。李興在確定自己沒資格進司禮監的情況下,隻能把希望放在已在司禮監掛職,且在朱厚照跟前很受寵的小擰子身上。
小擰子問道:“那李公公的目的是什麼?”
李興拱手行禮:“咱家隻是想進司禮監衙門,若是能當個秉筆太監,已是上輩子燒高香了……咱家……小的必當為擰公公驅馳!擰公公才是司禮監掌印的不二人選。”
李興一直在出言恭維,換作以前小擰子肯定會很受用,但現在卻不一樣,在經曆很多事,且如今投靠麗妃的情況下,他開始變得多疑善變起來。
小擰子冷笑不已:“你想進司禮監,並非難事,咱家隻需向陛下提請便可如願。再者,戴公公和高公公年老體邁,遲早會退下來,找人補缺隻是早晚的事情。但問題是你現在在禦用監做得也不錯,單獨執掌一個衙門,權柄可不小,為什麼會想調到司禮監?”
“司禮監乃二十四監之首,能進去是小的畢生的心願,不在乎利益大小,而在於巨大的榮譽感。”李興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從道理上來說,從禦用監掌印太監變成司禮監秉筆太監,不算是提拔,但因為司禮監能接觸朝中政務,就算隻是秉筆太監地位也會發生質的飛躍,進司禮監意味著就此登上政治舞台,跟朝中文官武將有了接觸,無論是從擴寬人脈,還是利益輸送上,都跟內宮其他衙門的管事太監有本質的區別。
小擰子點了點頭,又再說道:“東廠那邊,陛下也要安排人手,暫時沒有好人選,此番也要從新的秉筆太監中調一人出來履職,就看你李公公是否會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