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說的是他親眼見到的情況。
福建這兩年大小災一直沒斷過,泉州府之所以顯得特別嚴重,是因為張濂橫征暴斂令民怨沸騰,以至百姓不事生產,可周邊府縣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現在朝廷隻是減免泉州一地的賦稅,其餘州府肯定會有人不滿……憑什麼泉州可以減,我們就要在災荒年景仍負擔沉重的賦稅?
汀州商會是可以幫忙賑災,可是僅僅憑借商會之力能幫到的終歸有限,官府一向視商人為草芥,商會調撥點糧食過去,地方官府不先賑濟災情,先給扣下大部分挪作他用,這都是常有的事情。
劉大夏點頭道:“看來,戶部得上奏,請調江西、浙江府庫的糧食南下,以緩解災情。”
沈溪心知肚明,弘治皇帝采納他的建議想通過減免稅賦解決眼前的困窘,劉大夏如此做無異於是在打弘治皇帝的臉。可他畢竟人微言輕,主意又是他出的,此時不好隨便對劉大夏指點什麼。
劉大夏又問了關於張濂髒銀以及佛郎機人戰利品數量的問題。
沈溪急著回京,離開泉州時張濂的家產尚在清點中,髒銀隻能由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人來追查,沈溪大概猜想到,如今地方上已經把具體數字報上來,劉大夏問他,是想從他口中得到印證。
“二十萬兩銀子怎麼都跑不了……”
沈溪將自己大概揣測的數字報上,劉大夏皺了皺眉,未予置評。沈溪不知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方麵是否有克扣和瞞報,可佛郎機戰利品的問題卻很清楚,張濂把戰利品的數量相對誇大了些,想從商戶手中敲詐一筆錢貨充作戰利品。
都是一筆筆糊塗爛賬。
連沈溪也察覺劉大夏的焦躁,不當家不知這世道的艱難,當家後恨不能把一文錢掰開成兩文花。
眼下的劉大夏,當的是整個大明朝的家,朝廷上下所有進賬、開銷、用度,都得由他來負責,可大多數時候都是拆了東牆補西牆,每一筆帳下麵都會有不同算法,說白了就是克扣多少的問題。
劉大夏問清楚所有事情,這次的會見就算結束,在送走沈溪前,劉大夏問道:“我曾經問過你,是否想到戶部供職?你才能卓越,應該多做些實事加以鍛煉,而不應該留在詹事府空耗光陰……”
劉大夏的話沒有說完,但大概的意思是,詹事府這種地方工作純粹屬於“混吃等死”。
這或許是一個實幹之臣對翰林體係官員的一種偏見。
沈溪剛中狀元時,劉大夏就曾問過他是否願意到戶部當差,那時候他不過是從六品的翰林修撰,就算到戶部,最多也隻能當個正六品的主事,很可能要被調到外地。眼下沈溪已晉升為從五品,平調的話應該是戶部員外郎,為戶部清吏司郎中以下副官。
總的來說,到戶部辦差是非常辛苦的,經常要到全國各地公幹,一到征收賦稅時,別說顧家,連吃飯睡覺都顧不上。
對於劉大夏的抬愛,沈溪心存感激,當初他福建鄉試解元還是劉大夏幫忙保住的,但現在他畢竟隻是少年之身,在朝廷為官最好是做些腦力活,務實的話身體吃不消不說,威望也不足,所以隻能婉拒劉大夏的好意。
“學生在詹事府供職日短,尚需磨礪,隻能辜負劉尚書的厚愛。”沈溪行禮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