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夏一邊跟自己下棋,一邊道:“我在抵達汀州府城之前,多少聽聞一些汀州商會之事,商會當家人,陸門孫氏居寡,但能守節,於數年前南方爆發瘟疫之時,行種痘救人,為朝廷所表彰,可有此事啊?”
沈溪行禮道:“有。”
劉大夏稍微擺手,道:“不用太過拘謹,正常答話就是。”頓了頓,他續道,“當初陛下派謝老先生到閩浙考察災情,他曾到府上拜望過,親自種痘,此法為他所引入北方。頭年裏,關中瘟疫,非種痘之區,十者死有三四,而種痘之區則人畜無恙,連陛下都頗為驚歎,親自讓太醫種痘,關中種痘之區,感念陸門孫氏恩德,紛紛為她建生詞祭祀,陸門孫氏名聲遠播在外。”
沈溪心中驚訝,他沒想到種痘之法傳播得這麼快。或者也是這年頭人心作祟,覺得種痘是自惹災禍,對種痘非常抵觸,這也是當初種痘之法沒有大麵積散播開的原因。也隻有在大災禍之後,死裏逃生的人才警覺,作出一些亡羊補牢之事。連皇帝都親自種痘,那下麵的百姓還不爭相效仿?
沈溪心想,可惜啊,當初朝廷最多隻是表揚幾句,倒是讓韓協因此而升官,卻對惠娘和他沒什麼實質性的獎賞,現在北方建生詞,隻是拿惠娘當菩薩一樣供著,有什麼用?
“舊事不提也罷……”
別不提啊,既然種痘有這麼大的效用,就算時過境遷是不是商量一下再行頒賞之事?難道朝廷不是有功必賞嗎?
劉大夏道:“此番安汝升為禍一方,找人行劫商船,你是從何知曉?”
沈溪心果然來了,江櫟唯事後會予以追究,現在看來並非隻為嚇唬他。在給熙兒治傷這件事上,他的確連江櫟唯也蒙在鼓裏,這事情現在鬧大,若劉大夏就是要追究他的責任,還要問他的罪,他是有口難辯。
“回劉侍郎,學生是從別處聽來的消息。”沈溪還是沒有把玉娘供出來,人家好意提醒他,讓惠娘免於災禍,沈溪自然要投桃報李,不能連累他人。
劉大夏冷聲道:“還想隱瞞嗎?”
沈溪搖頭道:“不是學生刻意隱瞞,是做人要言而有信。”
劉大夏突然沉默,場麵安靜得可怕。沈溪心裏七上八下,非常擔心劉大夏會惱羞成怒治他的罪。
半晌之後,劉大夏突然拿起棋子,“啪”一聲拍落:“這是一步好棋啊。哈哈,齊方氏,可以出來了!”
完話。從裏麵屏風後走出一名蓮步款款體態婀娜的貌美婦人,正是教坊司的當家人玉娘。玉娘低著頭,但走到劉大夏身後時,略微抬頭,用帶著幾分感激的目光望了沈溪一眼,到方桌前,跪下來行禮道:“賤妾問劉大人安。”
“嗯。”
劉大夏點頭,略微擺手,玉娘起身。弓著身子往後退幾步,到內帷之外,又重新跪坐在地上,這樣也是為顯示她的謙卑。地位既在劉大夏之下,也在沈溪之下,沈溪在地席外麵是站著的,她則跪著。
劉大夏看了沈溪一眼,道:“沈溪。你做人講義氣重信義是好的,但身為讀書人。不能是非不分,更不能枉朝廷法度。此番齊方氏檢舉賊人是有功,但所用之法太過偏激,以後切不可如此。”
這話既是對沈溪的,也是對玉娘的。玉娘緊忙再叩首道:“劉大人教訓的是。”
沈溪也行禮:“學生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