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總是微微笑著安慰說“月月很漂亮”,然後用軟軟的小調哄我入睡。睡眼惺忪間仿佛看見母親的眉眼彎彎,肯定無比幸福。
但是好運不再,一場洪水,把母親和父親吞噬了。隻剩下她和哥哥相依為命。
兩個沒有了父母的孩子,受盡了欺淩。
小漁村裏的簡單淳樸隻是習慣了勾心鬥角的人們的向往,於生於斯,長於斯的我們來說依然有著血淋淋的傷痕。每次我的出現總會伴隨著嘲笑,頑劣的小孩子將口水吐在母親縫製給我的裙子上,把父親留給哥哥的書撕破,將土塊扔在我們的臉上和身上,追著我叫“沒人養的野孩子”,一直穿過長長的桃林到我的小院才會悻悻離去。於是我恨透了那片桃林,為什麼它會那麼長,讓我不能早點投入母親的懷抱尋找庇佑。
有哥哥在的時候,還有哥哥護著,有時候哥哥出去找食物,她被欺負地便更加慘烈。
直到那個傻頭傻腦的的少年趕走了那幫調皮的孩童,扶起我並輕柔的拍掉衣服上的土,然後笑吟吟的摸著我的頭發說“乖,不哭”,即使在哥哥不在的時候,我也有了人保護。
那天,我呆呆的盯著衣袖上殘破不堪的桃花繡,眼淚卻像決了堤的洪水,頃刻間就淹沒了幹涸的心田。他皺起了好看的眉毛,手忙腳亂的擦著我的眼淚,嘴裏還不斷絮叨著“乖,不哭”。我站在那棵桃樹下很久很久,直到哥哥焦急的將我一把按到他懷裏,叫著“月月、月月”。那天,晚霞將桃林映成了火紅色,像是失了火的天堂。夜裏,哥哥學著母親的樣,哼著小調伴我入睡。夢裏,桃花開得正豔,有人站在桃樹下溫柔的喊我“月月”。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那個記憶中傻頭傻腦的少年都已模糊,我卻依然記得那修長的手指留在頭發上的溫暖觸感和那句
“乖,不哭”。
我和哥哥命運的轉折點,是遇到了一個叫做虎玉的小姑娘。
我十歲的時候,哥哥帶著我出了這個受盡折磨的小漁村,走了多久的路,她已經不記得,隻記得她在路上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哥哥找到了小山神,救活了她,吃好穿好,竟然讓原本平凡的臉,都長得好看起來。
我知道,哥哥喜歡上了那小山神,確實,那樣的孩子,想不惹人喜歡都不行。哥哥為了她,總是忙得頭暈轉向的,他像一隻不停歇的陀螺一樣,從不停歇,從這個國家,到另外一個國家。
小山神,好像特別喜歡京城,凡事有空,便總是上京去。
哥哥覺得自己配不上她,自甘做她的錢袋子,他說,人離不開錢,他能成為她的錢袋子,便意味著她將離不開他。
轉眼已離開小漁村六年了。就像母親描述的那樣,江南真的很美,那種“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生活是身在小漁村的我連想都想不出的景致。再也不會有孩子追著我喊“野孩子”,我也不用為了我和哥的三餐而皺眉頭,可是我卻一日更勝一日的懷念起那片望不到盡頭的桃林和那個或許再也不會出現的身影。
那一年上京,我看到了一個如畫的男人,他花朵般的容顏,就像曾今站著那傻頭傻腦的少年的桃花林。她貪戀的看著她,甚至覺得自己愛上了她。
但是,在那一天,容若公子身邊的青年,抓著她的手,讓她羞惱地哭泣,他笨拙地不知所措地哄著她:“對不起,嗯,乖,不哭。”
他的身影和曾經的少年重合了。
原來,這才是她要等的人。
快二十的時候,我在哥哥欣慰的眼神和小山神的祝福下中穿著大紅嫁衣靜靜的坐上了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