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7月17,星期六,上午十點,翼中市某郊縣某村
“去不?”
“。。。。。。”
“去不,叔?”張鶴根提高聲音。
劉鳴山眼珠定在兩人間的草紙上,不吭聲。
紙上寫滿推演的卦象。草紙上壓著塊缺角硯台,硯台上搭著隻小號毛筆。
再算。結果和前兩天相同。
屋裏死樣的沉寂。兩人麵對麵蹲在炕上。悶頭抽旱煙。
煙葉是自己種的。緊密厚實,噴出的煙霧濃密。空氣像著了火。
外麵。生產隊的喇叭在山野裏響得正歡,播音員聲色俱厲的朗誦刺得耳膜生疼:den-gxiao--ping還無恥地吹噓他的“大政策”有三大“好處”:一能出口,二可帶動技術改造,三可容納勞動力。這是什麼樣的“好處”?!無非是外國壟斷資本家出錢,出設備,我國出人力,為帝國主義掠奪我國自然資源,榨取我國人民的血汗大開方便之門。這樣的“好處”,中國人民在解放前早就領教過了。。。。。
女播音員義正辭嚴,張鶴根忽然覺得有些心虛。但是—要幹掉叔叔劉鳴山,這是最好的機會了。
取出嘴裏的旱煙管,在炕沿上低頭磕著。恭敬地“叔----,人命關天。還是---,你去給政府報一下?”
從卦象看,北原市要來得這次地震大得嚇人。不是劉鳴山不想救人。甚至也不是怕再被政府抓起來,而是身陷囹圄卻沒人相信。白白犧牲掉。
唉。難啊。
說起劉鳴山學卦的事,有些曲折。
劉家祖祖輩輩生活在這小山村。抗戰期間,劉鳴山的父親從這裏出去,到縣裏辦酒廠,不久小有積蓄。幾年後到翼中市開藥鋪,發了大財。在鄉裏買田置地。大興土木,修了劉公館。
劉鳴山父親是大地主,大商人。再加上每年捐款給國民黨駐軍,解放後被人民政府依法槍決。同時被槍決的還有劉鳴山的哥哥。---1948年,父親托關係給他在縣政府謀了個科長。
埋葬了父親和哥哥,母親上吊自盡。家產也被分盡。
劉鳴山家隻有兩兄弟。解放時,劉鳴山還在翼中市裏念大學。因為是學生。人民政府沒有追究他。不過後來曆次運動,“四清”,“反右”、“特殊時期”。劉鳴山都要被揪出來鬥一番。所以一直也沒有女人敢嫁給他。
解放前,和當時許多地主鄉紳一樣,劉鳴山的父親對風水八卦深信不疑。每次買房置地整墓,都要請風水先生。請到翼中市最有名一位風水先生---王半眼。這老頭隻有一隻眼睛。有次給軍閥算命,說了不吉利的話。被打瞎的。
王半眼雖然是殘疾人,但傲氣得很,一般人請不動。卻和劉鳴山一見如故,結為異姓兄弟。
王半眼喪妻喪子。一生多病。他說這都是心好,常常對求卦者泄露天機的報應。
劉鳴山父親對他崇拜之極。不管報應不報應。隻盼自己兒子中能有一個學得老頭的本領,好保後世平安。
家裏兩個兒子。大兒子已經成親,在縣政府做事。社會不太平,家事國事煩多。二兒子念大學。文化高,還沒有許親。無牽無掛。
那就讓老二鳴山來學。父親迷信陰陽風水。鳴山從小耳熏目染,對這些極有興趣。再加天資聰穎,不過一年,便學得個八九不離十。
王半眼對他欣賞之極。把一身絕學都傳給了他。
來劉家前,王半眼就百病纏身,到劉家莊園後,劉家當他是自家的老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另有人參,銀耳燕窩的調養。算得上是照看有加。
靜養三年多。王半眼的身體卻沒有明顯好轉。終於撐不住了。
1948年秋,臨終。他把鳴山叫到床旁,喘兩口氣,說幾個字。斷斷續續,叮囑道“鳴山。師傅陪不了你了。我們這派---,專以七爻九柱斷生死。叫做,爻山派。我屋裏,衣箱底,有本奇書,是祖師爺傳下來的,你心性端莊,膽小老實。不是學這個的料。萬萬不能----學。否則---天打雷劈。比為師下場還慘。----,記住,我們算卦之人,有三不能算:天機不可算,自命不可測,鬼神莫招惹!---,兩年之內,你們家---,必遭大禍。—過海方安。再勸勸,你父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