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男子的身形怎麼看上去有些眼熟呢?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待這名男子一抬頭,朝著台下眾人一微笑一點頭時,我不禁“霍”地站了起來——這人可不就是王和均嘛!
“禧兒,你怎麼了?”康師傅轉過臉,不解地看著我。
“啊?”我從驚訝中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剛剛有些失態了,忙坐了回去,隨口道,“我沒事兒,沒事兒。”隨即伸手拿過茶盞,喝了一口茶,算是給自己壓壓驚。
演出開始了,彈琵琶的女子在眾人的配合下,開始演唱《小九連環》,還是同樣的歌詞,“蝴蝶呀,飛來又飛去呀,飛來麼又飛去呀啊,飄飄蕩蕩進花園呀,小妹妹想去撲呀啊……”,這名女子的唱功不在那天的孟紫嫣之下,可是,我怎麼聽怎麼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好像那蝴蝶沒飛進花園,倒是飛到了我的心裏,把我的心攪得一團亂。
王和均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我腦海中不知不覺翻騰起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來,從項王廟初識,到大鬧一品樓竟一起被關進縣衙大牢,到,到了蘇州又奇跡般地重逢,這個“免費導遊”一路領著我吃喝玩樂,期間還給我講了不少的故事,到我們倆人一起為孟紫嫣打抱不平,到臨別時,他把開過光的菩提珠褪下來送我,我還跟他說我們肯定能在金陵相見的……
我低頭看了眼戴在腕子上的菩提珠,不禁思緒萬千。這回到了金陵,我千方百計想要出去,難道僅僅是想去看秦淮風光,僅僅是想去還菩提珠嗎?
這幾天,我每天晚上把玩著菩提珠時,眼前總不覺浮現出王和均那張帶著邪魅笑容的臉來,雖然有些痞,但心地很善良,而且,他身上似乎是有那麼一種說不出來的魅力,更關鍵的是,和他在一起是愉快的,我不必去考慮這個人到底是宮裏或朝裏哪一派哪一係的。
我不是不知道他對我有那個心,從理智上,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不說破,我也假裝不知道,我以為我可以靠著理智忽略掉這一點,繼續擁有這個朋友,現在我才發現,我的想法是多麼可笑!
忽想起康師傅說的“你別忘了你的身份”!是啊,身份!
現在可不就活生生地體現著這句話?
我是公主,所以我現在坐在包廂裏聽小曲,而王和均呢?就算他再有才,再有錢,也是一介草民,一介布衣!兩個世界的人,怎麼可能,怎麼可以成為朋友?
看著王和均全神貫注吹奏笛子的樣子,我的視線漸漸的有些模糊了:這一回,有可能會永遠失去這個朋友!
我一低頭看了眼手腕,一滴淚就這樣從眼眶中掉落到了菩提珠上!
我一驚,迅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這反常的舉動可千萬不能讓康師傅察覺。
我轉頭看了一眼康師傅,還好,他正全神貫注地聽著小曲,滿麵春風,一副陶醉的樣子,還不時用手指敲擊著扶手,和著曲調,打著節拍。
“好!好!”那彈琵琶的女子一曲唱罷,贏得了滿堂彩。
康師傅也連聲叫好,並吩咐梁九功:“以大公主的名義,賞這個唱曲的女子二十兩銀子,其他演奏人員各十兩。”
梁九功立即照辦,而且又扯著脖子將“我”賞人銀子的事兒昭告天下。那台上的人員接了銀子齊齊下就要下跪謝恩,我開口道了聲:“免”。
想起這些日子,跟王和均一起遊玩嬉笑的情形,我似乎無法看著王和均這樣跪著感謝我的賞賜。
演出在繼續,接下來是談古箏的女子獻唱,這回唱的是《姑蘇風光》,音色靚麗甜美,也是一個高手。可是,我的心情很淩亂,很淩亂。隻要我還在這裏坐著,我就不得不看著王和均一次次地下跪,一次次地謝恩。看著這個,我心裏就是覺得別扭!
我真想起身就走,可我卻找不到退場的理由!我不能說我不喜歡,剛才在來的路上,當康師傅告訴我今晚上是聽小曲時,我是那麼的雀躍,那麼的歡欣;我也不能稱病,康師傅剛搭過我的脈搏,知道我現在什麼病也沒有,健康的很;我更不能中途溜走,這樣反而更反常,康師傅會起疑心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要冷靜,冷靜,也許事情沒有那麼糟,那王和均在下麵全神貫注地演奏,或許根本就沒注意到樓上的我呢?更何況今天我的裝束跟平常他看見的不一樣,或許他認不出來呢?安安靜靜地挨到演出結束,退場,那麼或許我的身份不會被揭穿呢,那麼這段友情也就以保留了!是的,是的,要冷靜!
這樣自我安慰了一陣,我感覺似乎好了許多,心情也不像剛剛那麼糟糕了,那些女子唱的小曲也能入耳了。
康師傅說這一班是金陵最好的唱曲班,確實不錯,整個演出持續了約一個時辰,每唱一個曲目都是滿堂彩,康師傅的銀子賞賜出去了不少,有時候是他自己的名義,有時候是以我的名義。
終於挨到散場,正當我偷偷舒了一口氣,心想:事情果然沒那麼糟,卻聽到康師傅興致勃勃地吩咐梁九功:“這滄海樓的唱曲班果然名不虛傳,傳他們老板覲見,朕要當麵親自賞賜他!”
“皇阿瑪!”我失口驚叫了一聲。康師傅這麼做,我的身份鐵定會揭穿的!
“怎麼了,禧兒?”康師傅回頭望著我,那兩道眼神竟讓我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
“那個……您賞就賞了,幹嘛還非得當麵賞賜?”我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康師傅嗬嗬一笑道:“這個唱曲班如此出色,甚至超過了和聲署,我想看看是什麼樣的老板這麼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