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夜裏,沒有一絲聲音。
城主府,往日城主辦公的廳堂內,“明鏡高懸”四個大字掛在中央主座上。
此時廳堂內已經有十一二人盤坐,大都是老者,但也有中年模樣的人。但同樣地,卻是都是男人,沒有女人的身影。
羅閻跟在半老男子身後緩緩走來,走進廳堂,向著盤膝的眾人紛紛行禮,然後直接向城主的方向走去。
“城主前輩……”羅閻開口,語氣中並沒有多少沉重的意味,倒是顯得很平常。但在場的所有人卻都心知肚明——羅閻不過是強作鎮定罷了。城主揮揮手,示意羅閻停下話語,然後徐徐開口,道:“不急。”
聞言,羅閻眸子中閃爍兩下,然後在一旁找了個地方盤膝坐下,開始閉目養神。而仇三看了看羅閻,再看了看周圍寂靜無聲的人們,然後走去羅閻身邊盤膝坐下,一切再次歸於無聲,無聲的時候,恐懼悄然彌漫上每個人的心頭。
漸漸,陸陸續續又來了幾人,直到一炷香之後,姥姥來了。
姥姥來臨的刹那,所有人都露出了詫異的目光,而城主更是站起身來,麵上竟有些怒意。但姥姥卻是揮揮手,笑道:“怎的?姥姥我就不能來了麼?”
原來,在早市之後,城主便與此時在場的大多數人意見一致,在姥姥的住處布置了一方陣法,是困陣,沒有任何傷害之力,但卻能夠將人困在陣法範圍之內,無法傳出任何聲音,即便是靈識之力也無法傳出……但,不知為何,姥姥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解開了陣法,更是來了城主府中,意味著將要直麵死亡!
城主帶著一絲怒意,但最終還是沒能發作,隻是沉著聲開口,道:“這些事交給晚輩們處理就行……”
“哪裏這般講究,姥姥我今日來了便是來了,你們也別想趕走姥姥我……”姥姥笑著開口,走進廳堂,剛一進廳堂,便有一老者起身,讓出了廳堂內本就不多的座位之一,讓給姥姥。姥姥拍了拍這老者的肩頭,然後看向城主,笑道:“姥姥我作為城裏最年長的人,難道這種大事都沒有資格參與麼?”姥姥沒有坐下,而是將老者按在了座位之上,開口道:“姥姥我何嚐不知,你們再我吃的東西內參與了一些天材地寶,雖然分量不多,但長期以往,我還是能發現的……你們孝敬我,而今麵臨身死存亡,便要姥姥我當縮頭烏龜一般躲在後方麼?”說道後麵,姥姥麵色忽然一凝,近乎是質疑的口吻開口。一時間,在場眾人竟沒有絲毫話語來反駁;隻有城主,麵上的怒意終於散去,化作了深深的無奈與敬意,道:“我等不過是為了姥姥安慰著想……畢竟,若我等死去,作為一城之主的我會在死亡刹那觸發陣法最後之力,封印整座城池……”
“然後便等趙烈候的人來替我們解封麼!”姥姥忽然提高了音調,慈祥的麵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怒意:“你可想過,若我等蘇醒過來,卻發現你們不見了,會作何想!”說著,姥姥更是一連指了這裏大半的人,指著他們的腦袋,厲聲道:“你,你,你,還有你……你們!你們可曾想過,當與你們朝夕相處的道侶在清晨醒來,卻發現這一夜之後竟從此陰陽相隔,她們會作何感想?會感激你們麼!他們隻會怨恨你們!怨恨你們隱瞞了她們!怨恨你們連讓她們選擇的權利都沒有!怨恨你們!然後,將這怨恨化作烙印烙進靈魂,最終墮入無間地獄之後怨恨你們生生世世!”
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一瞬間,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恐懼氣氛就這般衝淡,那隻差一個導火索的恐懼氣氛在這一刻竟全然化作了深深的愧疚——人心,總是這麼奇妙。
“至少,她還活著……”一道聲音傳了出來,而當這聲音傳出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向發聲的地方,仿佛道出了他們所有人的心聲一般,是一名老者開口說的。老者腰間掛著一個黃澄澄的酒葫蘆,正是早市時叫羅閻二人喝酒的那老者;相同的人,相同的葫蘆,但卻沒有了那嘻哈模樣,滿麵悲痛,眸子中更是充滿了濃鬱的不舍。
“姥姥似乎是察覺到了此地的恐懼氣氛,這番話倒是使得那好容易凝聚起來的恐懼氣氛消失無蹤了。”仇三縮音成線對羅閻說道,聞言之後,羅閻隻是點點頭。不知他心中是作何感想,但能夠確定的是,眼前這一幅景象,卻是使他內心的愧疚感更甚了——他們都是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完全可以將自己拋棄,從最初的時候,就可以不理會羅閻,不幫助羅閻頓悟,不擺出那一道陣法,不阻擋來人的襲殺……隻要冷漠那麼一瞬,或許他們就絕無現在的情形出現。但,事情已經發生,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