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捕神冷冷的問我。
“道聽途說。”我衝他諧謔的笑了笑,繼續說道:“但是如今如煙十六歲了,到了嫁人的年紀,而不巧的是,她偏偏喜歡上了你。而你,正是知州大人正室所生的女兒心儀的如意郎君。於是知州大人便想用計拆散你們,就在如煙每天所吃的飯菜中下了軟筋的毒藥,這種東西雖不致死,但卻會讓人整天變得體虛無力。這就是如煙小姐身體越來越弱的原因。於是知州大人便放出話來,說如煙小姐得了絕症,將不久於世。”
“然後呢?”
“然後?知州大人沒想到這樣也沒能拆散你們,他更沒想到的是,你們竟然已經私定終身。”我看著捕神,緩緩地說道。
捕神大驚失色,惶恐中帶著一絲羞赧,他吞吞吐吐的問道:“是......是誰告訴你的?”
“是如煙。”我衝捕神神秘的一笑,阻止了捕神的追問,繼續說道:“於是惱羞成怒的知州居然想到了一個陰損無比的方法,想要置如煙於死地。”
“是什麼方法?”捕神不安的問道。
“影贄。”我直視他的眼睛,慢慢的說道。
捕神大駭,他用詫異的目光盯著我,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道:“影贄?那麼......你......莫非就是......畫皮人偶師??”
我點了點頭,幽幽的說道:“看來捕神也知道什麼叫影贄啊。沒錯,就是將還沒有升天的人做成畫皮人偶,這樣,畫皮上的怨氣就會轉移到那個人的身上。當時知州大人對我說的是想讓我為如煙的亡母做一隻畫皮人偶,但是他給我的畫像確實如煙的。當時我毫不知情,隻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現在想起來,如煙的事情,我也有責任。”
捕神沉默了一會,低低的說:“那麼,當夜在知州府發生的事情又該如何解釋呢?”
“知州大人想用影贄來置如煙於死地,”我繼續說到:“但是他沒有料到如煙天生體質奇異,竟無法被怨氣勾走魂魄,於是怨靈積壓在她身上,將她魔化了。因此,隻有找到同如煙體質相同的人的血就可以破解怨氣。”
“於是你帶我來劈開了少夫人的墳墓。”捕神看著那已經被破壞的一塌糊塗的墳墓,低沉的說。
我點了點頭:“但是氣急敗壞的知州居然用劍重傷了魔化的如煙,使怨氣滲透進了如煙的五髒六腑,沒有救了。所以我才用破魔劍刺穿了如煙,驅散了怨靈,但也結束了如煙的性命。”
天上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捕神的眼眶開始泛起了紅色,他艱難的問我:“但是你不是說,你能讓如煙複活麼?”然後思忖了一陣,駭然的說道:“難道說,你是將如煙做成了......”
我笑了笑,反問道:“你喜歡她麼?”
捕神有些哽咽的說:“我當然喜歡。如煙是我捕神這輩子最深愛的女人,即便她已不是人類。”
“即便她變成了一具畫皮人偶?”我緊緊的追問道。捕神迎著我的目光,堅毅的點了點頭。我微笑了一下,說道:“很好。”然後我扭頭對樹叢的方向喊道:“如煙姑娘,你可以放心了,出來吧。”
樹叢發出一陣響動,百裏申引著一個人來到捕神麵前。捕神看著來人,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然後淚水頃刻間奔湧而出。他拉著來人的手,哽咽的說道:“如煙......”
如煙溫柔的替他拭去眼淚,輕輕的說道:“什麼都不要說了,捕神大哥。你能接受已經變成人偶的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捕神擦了擦眼淚,仔細的打量著如煙——
她簡直和真人一模一樣。
捕神拉著如煙的手,疑惑的問我說:“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神秘的搖了搖頭,說道:“秘密。我能告訴你的是,如煙和常人無異,所以,你就當做不知道她是個人偶吧。”
捕神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是人偶又怎麼樣,我要和如煙在一起,哪怕她變成了灰,我也對她不離不棄。”然後更加用力的握著如煙的手。而如煙也感動的熱淚盈眶,半晌說不出話來。
“但是,”捕神話鋒一轉:“即便這樣你終究是個畫皮人偶師,身為捕神,我勢必要將你緝捕。但是看在如煙的麵子上,我給你五年時間,如果五年之後你仍舊做著這害人的卑鄙勾當,我一定會將你繩之以法的。”
我有些無奈的說道:“哎呀,看來我今後的日子不好過了啊。”
捕神突然對我抱拳一揖,說道:“大恩不言謝,後會有期。”然後拉著如煙緩緩的離開了山坡。如煙也轉過身對我輕輕一揖,便和捕神一同離開了。如煙撐著當日她送給我的那把傘,和捕神一起,漸漸的消失在著蒙蒙的細雨中。百裏申走過來對我說:“公子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知州那個老家夥想害死如煙姑娘?”
我搖了搖頭,說道:“一開始我也不知道,隻是在和知州談話的時候隱隱的嗅到一股軟筋散的味道,然後看到畫像上的女子和如煙小姐一模一樣的時候,我才開始懷疑的。”
百裏申這時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您沒用泥土和酒,而是用漿糊......莫非您那個時候就已經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了麼?”
我沉默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百裏申的問題,最後隻能長歎一聲,憂怨的說道:“或許是天意吧......”我望向兩人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做的唯一一個人皮人偶吧。或許對死而複生的如煙來說,這是一個最好的結局了吧......”然後我無奈的笑笑,說:“還是先不告訴捕神吧,讓他們幸福的生活一段時間也好啊。”
之後我和百裏申沿著那條蜿蜒曲折的小徑,向山下走去。雨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斯以泥淖之湯,酒釀之魄調之,方可去其魂,奪其怨。嚐若以黍糊之流調之,則方可與其魂魄飛升之際,以其元體之畫皮呈之,則可移魂動魄,乃方可失而複得,以至可及六載寒暑,則化魂歸西矣。”
———《偶形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