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長蟲二顫(4)(1 / 3)

有人在街口迎了,大人孩子簇擁著大夫往長祿家走。王安全進門的時候長祿已經換上老衣被抬到了堂屋的門板上,村長和幾個至親圍在周圍,隻等著長祿咽最後一口氣。長祿似乎並不想走,張著大嘴在呼呼地倒氣,一口痰在喉嚨裏微微振動,臉色已近蒼白。長祿兒子趴在長祿身上在號,被三老漢拉開了,說是眼淚不能掉在死人身上,死鬼帶著親人的眼淚走,大不吉利。

眾人見王安全來了趕緊閃開,王安全來到長祿跟前,看了看病人的瞳孔,壓了壓兩個手腕,也不說話。鬆貴問還有救沒有,三老漢示意鬆貴在這個時候不要多嘴,以免影響了大夫的思考。眾目暌暌之下,隻見王安全從包裏取出銀針,在長祿的人中和十個指尖紮了,著旁邊的人壓擠手指,放血。人們依著王安全的話,使勁地擠老漢的血,想的是死馬當活馬醫,誰也沒期望發生什麼奇跡。長祿躺在門板上沒甚動靜,新嶄嶄的壽衣套在身上,被眾人一動,嘩嘩作響,紙糊的一般,活人穿上也成了死人。長祿的老伴在裏屋毫無顧忌地嗚嗚,任誰也勸不住,兒子蹲在牆根一臉茫然,沒了主意,兒媳在指揮著女人們臨時趕製孝衣。

擠了半天血也沒擠出幾滴,村長說,血都凝了,不行了,趕緊燒倒頭紙吧,免得死者空著手上路。

鬆貴就掂來個盆,在長祿頭前點著了幾張黃紙。

王安全不管燒不燒紙,用兩柄長針紮進病人的頭頂和腳心,不住地撚動。隨著針的起落,慢慢地,長祿的呼吸加粗,眼球開始急速轉動,三老漢見狀趴在長祿耳邊大聲喊,哥!哥!

兒子見父親有了起色,從牆根躍起奔到門板跟前,拚了全身力氣叫爹。

村長嘴裏念叨著,有門兒,有門兒。

如同陰天突然冒出的一縷霞光,燦爛了瞬間又被烏雲遮住,人們則興奮起來立即變得失望,回光返照般,長祿老漢又恢複了常態,死相漸漸泛出。

鬆貴說,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三老漢說,壽數到了,再救也沒用,讓我哥安安靜靜地去吧。

兒子腿一彎跪在王安全麵前,扯著他的褲腳讓無論如何再想想辦法。

王安全說,隻有最後一招了,要冒大風險的,我從來沒用過。

兒子說,大夫,我不怨你,治死了絕不怨你。

村長代表親屬們表態,人都這樣了,黃泉路上已經走了大半,出了什麼事斷沒有再怨大夫的道理,有什麼法子就拿出來試試吧。

王安全讓老佘剝兩條蛇膽,用溫水調了,設法給長祿灌下去。

老佘很配合,為挑個大的,老佘將一口袋長蟲倒在院裏,長蟲們四處逃竄,幾個人捉住兩條大的,抻著,讓老佘剝。老佘拿刀,將長蟲肚子從上到下劃開,那些腸肚亂七八糟在地上攤出一堆。老佘彎腰在花花綠綠的髒腑中翻找蛇膽,找了半天竟找不著,急了一腦袋汗,剝開肚子的長蟲在旁邊翻卷掙紮,血糊刺啦,拖著一肚內髒滿院裏爬,弄得現場十分慘烈。有人吃吃地笑,三老漢看不過眼了,抓過老佘的刀子,在另一條蛇的腹部一點,噗地,一顆碧綠的囊就翻出來了。眾人一陣喝彩,三老漢得意地把刀扔給老佘說,手生得很,有幾十年沒幹這個了,這是我們殷家人祖傳的絕活。

老佘傻眼了。

蛇膽汁很費勁地給長祿灌下去,長祿喉嚨深處的痰漸漸往上翻,有人要將長祿扶起來,王安全說這會兒千萬不敢搬動病人,他將長祿側過腦袋,立刻一股股黏液順著長祿嘴角流出,繼而是嘔,黏液變得混黃濃稠,腥臭難聞,長祿的老伴接了一小盆……後來王安全又開出方子,讓小輩們趕緊到鎮上抓藥,折騰到半夜,長祿老漢終於沉重地“唉”了一聲。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長祿兒子激動得在屋裏轉了一圈又一圈,說他爹遇上了活神仙。三老漢說王安全到長蟲坪來就是為解長祿這一劫的,王安全和長蟲坪有緣。村長說平時請城裏的大教授也請不來,長祿有病,教授就來了,長祿的福氣大得很呢……

第二天長祿兒子讓大顫做了酒席,犒勞王安全,村長、三老漢和台階上有頭臉的“眾議院議員”也進來幾個作陪,王安全理所當然坐上位,老佘是大顫客人,老佘也算上一個。

大顫的“席”是臘肉土豆片,米飯。

長祿兒子過意不去,從村裏小賣部買來午餐肉和鳳尾魚罐頭什麼的,大部分都是過期食品,花裏胡哨堆了一桌子,還擺了幾包方便麵,說是幹嚼可以當下酒菜……老佘在南方是見過世麵的人,對這一桌吃食很是不以為然,提著他那不離身的口袋,到廚房擼胳膊挽袖子,說要為王大夫添道大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