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自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想要在保寧府全麵整頓,便就不能在象以前諸事皆交付師爺處理了。涉及到各個方麵,也不是自己和師爺兩個人能控製過來的。當下謂左右親隨道:“速去請府衙各部諸曹府中議事,本府隨後便到!”
左右均是一怔,心中狐疑,大人上任一年也不過和府衙諸曹眾官共議過兩次事,平常一切事務悉數由吳先生打理,然後會同眾曹辦理。一月到頭也很少在府衙見到他們幾回。大人這次聚他們議事卻不知所為何來。心中想著,忙不迭的去了。
府尹和師爺回得府來,將歇少頃。左右已報,諸曹已在殿堂相候。府尹與吳有德出得殿上,眾曹大小官員十餘多人俱起身一一作禮,府尹點頭示意,然後眾人依次落座。府尹坐在首位,吳有德站在他身後。師爺屬於府尹私僚不入朝廷公職,故在一府眾官之前不設座次。不過,保寧府大小眾官吏可不敢因此而看低他。保寧府誰人不知,府尹大權獨攬,大小諸事悉數由吳有德轉付諸人分辦。而府尹又是郡守大人一手提拔,前任府尹無罪被貶,眾人久居官場,又如何不知個中原因。保寧府是郡守大人的勢力範圍,郡守大人背後之勢力,眾人皆心知肚明。前任府尹自恃是王爺黨,不識遠近,自然不容於郡守。雖無過錯,亦被尋了個不是將其罷了。他們自府尹上任伊始,就以為府尹是郡守之人。實則,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府尹這個大印是他重金得來。有時,府尹自己也想,郡守朱守忠不是如此貪婪囂張之人,即使重金隻怕也未必求得府尹之印。那蜀南竹海二師兄師徒兩人隻怕另有神通,隻不過自己不知罷了。
有此為戒,眾官對府尹皆畏服。對師爺吳有德亦禮敬有加,從不敢輕視怠慢。眾人私下有歎,堂堂朝廷命官皆不如一府僚。招募兵馬那等大事,眾人也隻在事後方知,由此可見他們的職位已經形同虛設,完全被府尹架空了。因此,在他們聽到傳府衙議事時,不免驚疑,心中揣測!
府尹坐得中間首位,左右兩邊分別坐著廷掾、主簿、少府、主記室、門下遊繳、門下賊曹、門下議曹、門下掾史一眾官員及縣佐、門下小吏等。保寧府與郡相當,比縣為高,官製卻遵縣設,又有所不同。依朝廷縣製,一縣尚有縣丞、縣尉佐掌文書兵事。保寧府卻無,與眾不同之處便在於此。
府尹高一品兼領都尉,掌保寧府五百兵馬。因此,保寧府雖小,府尹卻軍政大權一起掌控在手中。其中又以功曹史權力最大,僅次府尹,兼領內外眾曹事,因年老歸辭,便一直空缺,因此無人。而實際上師爺吳有德已頂替了功曹史的位置,故府尹一直延遲不立。餘下一外一內便是廷椽督管鄉事,主簿做為府僚理府衙諸事,與師爺實同為一職,被府尹架空之後,實權反倒不如廷椽。少府主財,司出納、餉糧及金銅錢布,為人頗為精明,一向與吳天德走的最近,是府尹親信之人。
府尹說道:“巴西反賊大軍壓境,形勢危急。今保寧府也不能幸免,難民大量湧入,糧草無以為繼,以致出現動亂。各位想必已經知道,便不用本府多費唇舌。今日聚各位來,就是請大家共同商議拿個對策!”說罷,目光從主簿、廷掾身上一一看過去,環視眾人。
眾人無錯無過,定然自若。可是,被他一瞧,都如做錯事,好像這場事端是由他們招惹來的一般,心中打鼓。不敢直視,垂下目光。
主簿鄧通,字宗文,雖不是士族門第。倒也飽讀詩書,家中世代有人在朝作過小吏,在保寧府也算有些名氣。到他這一代時,家裏更是指望他能飛黃騰達。可是,事與願違,他從當年的門下小吏一步一步升到今天,已經年事已高,蹉跎了幾十年的光陰,卻也隻能做到九品的主簿。卻又不為府尹所用,因此,時時嗟歎,已然心灰意冷。若不是打算為家中小兒謀個出身,早已告老歸田。又何必在這裏如坐針毯,活受罪呢!
主簿領內事諸官,往任府尹議事,多以他為首附議。故眾人都拿目光去看他。見眾人均望著他,他在府衙混了一輩子,也學會了乖巧。隻見府尹似是不動聲色的樣子,卻實是成竹在胸。他這麼說也隻是做做樣子罷了,又哪裏真是要征集他們的意見呢?再說自己對這事倒也真的束手無策,索性隨水推舟,說道:“一切聽憑大人高見!”
其餘諸人見主簿亦然如此,也說道:“聽憑大人決斷!”府尹見諸人如此,心中暗歎。看來以後還得改變一些策略,再不能在他們麵前濫用那種精神控製法門了。如今,他們已不至對自己構成威脅。人人對自己又敬又畏,倒好似自己真似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一般。
見眾人如此,知他們即使有話,也不會說出來。因此說道:“當下,巴西戰事不明朗。難民隻怕會越來越多。若不放其入城,隻怕會聚而釀變。若頃其接納救濟,保寧府糧草又不繼。本府與吳先生思前想後,有此一議。保寧府地多戶少,尚有大片土地未有人耕種。今不如將這些難民組織起來開墾荒地,由府衙出資出物,奉以役錢,開花結果,自然也為府衙所有。其中有一技之長善鐵藝者不妨派到鐵事監。如今,本府已有三口鐵礦正是大需人手之時。還得請各位多多督促,費心留神!”
府尹的話說完,眾人的心裏都不由喝了聲彩。這個一石二鳥的辦法怎麼自己沒想到呢?保寧府一向地多戶少,役力不足,大片山澤土地荒蕪。不錯,這麼多的難民。救濟也是白白花費糧食不說,尚且無點滴好處。倒不如給他們些銀錢,充做苦役開山墾荒,省得聚眾生事,惹出禍端。而且,到時豐收之時,又是保寧府一大財源。這不是一石二鳥是什麼?
以少府霍央為首說道:“大人這個主意真是絕妙啊!”眾人齊聲稱讚。心中均想,大人一向獨斷專行。這些事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他既然已想好對策,卻為何還要聚眾商議呢?以他一貫的作風,根本不必知會自己啊!
府尹自然看出眾人心中的疑惑,微笑說道:“以後還須諸位齊心協力,為本府分憂啊!”眾人又驚又喜,大人這麼說,不是意味著自己將不再被大人孤立了嗎?心中激動,齊聲直道:“大人言重,為大人分憂解難是小人們的本份,定當盡心竭力,萬死不辭!”府尹點頭,道:“如此,本府先謝過諸位大人!”眾人慌忙道:“不敢!”
辭謝一陣,府尹與眾人關係雖未完全融洽,卻也頓調和了不少。府尹知以後再用些手段,不難使他們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隻要到時大家站在一條船上,諒他們也不致做出自毀牆角的事來。說道:“組戶墾荒的事便由主簿鄧大人負責好了,所需物銀由均由少府霍大人料理。本府現已有三口鐵礦,金曹掾史一職卻是無人擔當,鐵礦就由廷掾王大人你暫行負責督促吧。組織各鄉勞役,即可采掘。日後,本府選出金曹掾史再行移交不遲!”
主簿鄧通,少府霍央,廷掾王複齊齊答應,心中喜驚喜萬分。餘人眾人均是羨慕不已,這兩件差事無一不是肥缺啊。主簿鄧通,廷掾王複心中卻想,大人破天荒將這等大事交給自己,這是對自己的信任,也是考驗吧,萬萬不可馬虎,辦砸了隻怕自己在保寧府也呆到頭了,自當盡心竭力而為之!
府尹這又才接著道:“城內治安就要麻煩劉大人、羅大人兩俠多多費心了。進城稅已經撤消,送君錢現也一並撤消吧!”
門下遊繳劉瑞昌與門下賊曹羅洪一起說道:“是,大人!”府尹點點頭道:“如此,便有勞諸位了。希望各位能齊心協力渡過這次險關!今日之議便到這裏吧!”
“是,大人。小人等自當盡心竭力,不負大人期望!”眾官吏站起身來說道。
府尹含笑點頭。他聚眾官勵精圖治的第一次會議,仍然在他一向獨斷專行的手段下匆匆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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