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很寬,若是站在井中央,伸手難及井壁,何況井壁上滿是又厚又滑的青苔,任何人都休想能爬上去。
藏風想施展身法飛上陸地上,可剛一運勁,一陣酸痛的感覺立刻遍布全身,周身軟綿綿的沒絲毫力氣。想來定是剛才跌進井中的緣故。
水很冰,凍得他臉色發白,那浸過水的頭發不知何時已凝成了一層冰霜。
若是別人,此刻早已呼救,但藏風卻違呼救都不敢,呼聲若是驚動了倉木派的人,他豈非死得更快。
幸好他水性精深,還不至於沉下去,但身子長時間沉在冷得刺骨的井水裏,已漸漸支持不住。
這一切,簡直像是個噩夢,他實在不願相信,卻又不能不信,從那日葉沄死的那一刻開始,他的生命就像是活在夢魘中,他的生命是否就此終結。
雖然他不怕死,但死後慕容廆的仇誰又來報?況且他的親人還不知道他已死去了吧。
他不願想,不敢想,但卻偏偏忍不住要想,想得簡直要發狂,黑夜,便在這令人發狂的痛苦中慢慢過去。
井口射入了灰蒙蒙的光,但這光卻又是那麼遙遠,遠不可及。
不可及的遠處,突然傳來了啁啾鳥語。
這在藏風聽來,簡直像是聽見了世上最悅耳的聲音。
這鳥語正是他的救星。
若真是有人在害他,那麼這就是那人絕對未曾想到的一著棋,誰又能想到鳥語竟能救人。
他竟在井中“吱吱喳喳”的學起鳥叫來,叫個不停,這時遠處突然有了比鳥語更清潤婉轉的歌聲:“柳梢的黃鶯兒呀,你是否在嘀咕春城的荒蕪!梁間的小燕子呀,你為什麼總是埋怨人間的淒苦?......”
歌聲突然停頓,過了半晌,又響起:“又是誰落在井底?你有什麼心事要向我傾訴?為什麼你的聲音我聽來如此生疏?”
接著井口便出現了一雙美麗的眼睛。
藏風這才輕呼道:“雲雀姑娘......”
美麗的眼睛張大了,失聲道:“呀,是你,難怪找聽不出你說的是什麼,啊你不是鳥。”
藏風苦笑道:“我但願能是隻鳥。”
雲雀姑娘眨著眼道:“你顯然不是鳥,再見吧。”
抬起頭,竟要走了。
藏風呼道:“姑娘,人落在井裏,你難道不拉他上去?”
雲雀姑娘終於又探出頭,癡癡的笑道:“我為何要拉你上來?”
“......”
這本是個最簡單的間題,他一時間卻偏偏回笞不出。
雲雀姑娘拍手笑道:“我知道你沒有理由,我走了。”
她竟然真的說走就走,藏風怔在那裏,當真是哭笑不得,他恨不得摑自己幾個耳光,為什麼連如此簡單的問題都回笞不出,卻不知這問題本是任何人都不會問出來的,猝然之間,他自然要被問住。
“夢家的人,難道真的全都是瘋子?”
藏風心裏發苦他除了心裏還有感覺,別的地方幾乎已全部麻木,整個人就像是浸在水裏的一根木頭。
他掏了點苦澀的井水,潤了潤嘴唇。
突然間,一根長索垂了下來。
藏風狂喜地抓住了那繩索,但心念轉過,立刻又一驚抬頭去望,井上並沒有人。
他啞聲問道:“誰在救我?”
上麵仍沒有人笞應。
莫非是倉木派的弟子?
他們救他上去隻不過為了要他死在自己手上?
藏風咬了咬牙,抓緊繩索,一寸寸爬上去,無論如何,總比活活被泡死在這魔井中好。
此時此刻,他除了走一步算一步之外,又還能怎樣?
他根本不能選擇。
從下麵到井口,仿佛是他一生中所走過的最長的路,但終於還是到了,今晨沒有霧,淡金色的陽光滿了庭園。
就連這破舊的小亭,這些油漆剝落的欄杆柱子,在陽光下看來,都顯得那麼輝煌而美麗。
能活下去,畢竟是好事。
但上麵竟仍然瞧不見人影,長索是被人係在柱子上的,究竟是誰救了他?為什麼不肯露麵。
藏風又驚又疑,一步步走出亭子,走下石階,突聽身後啁啾一聲,他霍然回頭,就又瞧見了她。
她斜倚在亭外的欄杆上,美麗的長發在陽光下宛如黃金,一隻翠鳥停在她纖柔的小手上,真的像是正在和她說話。藏風喜道:“你......你為何還救我?”
雲雀姑娘輕笑道:“是‘她’要我拉你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