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睡不著的士兵(1 / 2)

士兵無法入睡,他就是沒有辦法。

昆士達仰躺著麵向璀璨的夜空,卻沒有在看它,也許人們熱衷看著自然景物,沉澱自己內心的千絲萬縷,但他遺失的記憶卻隻給他一片空白。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憑藉著本能反應的動物一樣,擁有的隻是對於血液、火焰、鋼鐵、恐懼、死亡或殺意氣味的熟悉,熟悉到無需任何其他字彙或情緒來陪伴這些東西。

昆士達看著熟睡中的亞利恩,感受到他正和恐懼與苦痛的夢靨苦苦掙紮抵抗。

人都需要這樣吧,昆士達想起過往在各地野戰場的時光,不知看過多少饑餓、肢體殘缺、缺乏乾淨水源與睡眠、染病或傷口發炎而在死前鎮日哀嚎的人們,有些人叫他們戰士,但昆士達自己覺得,所謂戰士──也許就是群比其他人離地獄更近的可悲畜牲。

而一旁的山多?列爾達,正毫無所謂的倚靠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自己,他知道山多並沒有將心思甩蕩到多遙遠的地方,這個人全身散發一種腐敗的氣味,也許是因為他已經死了很久。

昆士達認識一個活超過一百五十年的活死人,那人常常談論他的生前,至於不死後的歲月,對他來說就是無止盡的流水帳。

偶爾那活死人會談到令他懷念的一些食物、一些擁有豐富人生的男女老少,他為他們精致而深邃的人生經曆深深著迷,雖然當他把他們吃下去的時候,那些事情也就會因此嘎然而止。

那是一個頹廢破滅的小鎮,活死人就在一間半傾倒的教堂中,靜靜的埋伏在黑暗裏,等待無知的獵物上門,直到士兵來到,那活死人彷佛意識到什麽似的,深深的鞠躬,表現他古典的風度。

他們就像多年不見的老友般,花了將近整個下午促膝長談,交換了許多古典禮儀、一些失傳魔法學派的傳統教義、可憐的故事,直到彼此都沒了遺憾,心滿意足的為彼此命運的相逢,盡全力下了注腳。

士兵必須為推翻自己成為對方食物的命運奮力一搏,活死人也必須為了本能的存活全力以赴,互不虧欠的生死相搏,最終士兵提著活死人的頭顱,燒進了滾滾黑煙當中。

本能有時候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尤其當你誤解或是忽視了它,昆士達他很明白這一點。

5

麵部著地時,亞利恩感受到砂土竄進了他的鼻子與口中,混雜著一點血腥味,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支羽箭就從他頭頂射過,似乎因為這意外的跌倒逃過一劫,他不敢多想,狼狽的邊爬邊跑,一路逃離。

亞利恩跑進了附近溪畔中的蘆葦叢中躲藏,屏住呼吸藏匿在冰涼的溪水中,大概有幾條肥魚跟草蝦受到打攪,從他身上竄來竄去,甚至咬了他幾口,可是他不敢亂動,隻微微用手撥開這些玩意。

沒多久,他看到共有六騎的馬斑土匪出現在溪畔不遠處,他們半裸的上身刺著絢麗的鳥妖圖騰,隻著一件單肩式爛獸皮。

這些人四處張望,不時用不甚清楚的土語暗號交談,他們盤桓探查的遠比亞利恩想像來的久,似乎很確定他依然還在四周似的,期間有三騎另外去搜索其他人了,也許那瘦子已經遭遇不幸也說不定。

直到亞利恩的皮膚都已泡爛破皮,才逐漸看不到他們的身影、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其中也有幾次他們彷佛已經走遠,卻在亞利恩打算離開蘆葦叢時又突然從另一頭出現,這差點沒讓他心髒跳出來,這群人邪惡的意念,讓亞利恩對這片土地的其他生命感到一種深層的悲哀。

就在他十分確定他們的遠離,才終於緩慢拖著虛弱沉重的身子爬上岸邊,整理起跟他一起泡在水中的背包,發現紙卷跟食物都被水浸濕有著程度不一的腐爛。

他花了點時間喝了一些水跟幾口烈火酒,突然他感受到頸部一陣促不及防的劇痛襲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隻覺眼前天色驟變,亞利恩下意識的去撫摸身體的痛處,卻在摸到脖子之前,彷佛摸到了一顆什麽怪東西。

他仔細睜眼一開,憑藉著微弱的火光照映,那似乎是……山多?列爾達的頭,正睜大了他充滿獸性慾望的雙眼,狠狠的咬著他的頸部。

亞利恩驚嚇之餘用全力將山多的頭顱從他的脖頸扯開,因此他感受到一陣撕扯的劇痛,山多狠狠的從他脖頸咬下了一塊多汁的皮肉彈開,亞利恩也一手按壓著傷處火速彈起,另隻手下意識的揣著腰間找尋匕首抽出,山多則趴伏在地上,露出獠牙對亞利恩發出一陣低沉的嘶吼。

亞利恩抽出匕首,對著山多在空中揮舞,口中念念有詞。

「斑撒?多?撒奇裏?恩?多撒姆」

這些奇妙的詞彙組成的音節,讓匕首刃身上的古老符文發出不斷向上消散的淡藍色光芒,刃尖揮舞過的地方拖曳出絲線狀的淡藍色光芒,不斷的從刃尖甩出的藍光絲線飄浮在空中,形成一個精致的形狀。

山多對眼前正在發生的景象感到困惑與意外,隻見那個精致的藍光絲線團突然靈光一閃,一旁原已成餘燼的柴火,突然超級興旺的從中噴出巨大火焰與無數火星火花,如同一道氣旋般被正在凝聚的藍光絲線團吸扯,兩者合而為一凝聚成一顆小火球向山多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