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黑夜的帷幕悄然拉開。
地上全部都是斷臂殘肢,李長淵同其他將士一樣,拖著疲憊的身軀在戰場上行走,救助還未斷氣的戰友,順便將已經失去戰力的敵軍抓起來。
很快,李長淵又發現一名活著的西秦人。
他抽出了匕首,結果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
李長淵怔住了,這……還是一個小孩子!
這個西秦人身子瘦小,整張臉都烏漆墨黑的,沾滿了血和土,已經看不出什麼模樣了。
但他眼中的恐懼與哀求,叫李長淵的心顫了顫。
“能不能別殺我?”小孩兒哀求道。
李長淵默默歎氣——雖說兩國已成宿敵,沒有辦法改變,可這些事兒跟一個小孩兒有什麼關係呢?
想到這兒,他收起了匕首,“放心,隻要你不輕舉妄動,我不會對你動手。”
小孩兒露出了安心的笑。
“如何,能自己站起來嗎?”
“我的腿……好像斷了。”小孩兒的睫毛顫動。
見狀,李長淵俯身,預備扶他起來。
小孩兒快速抽出身上的小刀,狠狠紮向李長淵的脖頸。
李長淵眼疾手快,可距離太近,隻能堪堪躲開致命的位置。
鋒利的刀刺穿鎧甲,肩上一痛,鮮血噴湧而出,浸濕了衣襟。
與此同時,一支羽箭射來,刺穿了這西秦小孩兒的胸膛。
閉眼的那一刻,小孩兒麵露不甘——就差一點兒,差一點點,他就可以多拉一個東辰人陪他下地獄了!
陳沐川一把薅起李長淵,拉至馬背上,往城中而去。
“那小孩兒……他……”李長淵艱難地開口。
“嗯。”陳沐川回答。
在這個邊境,有很多這樣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都因戰爭而逝去,所以他們厭惡戰爭,更厭惡異族人。
於西秦而言,東辰便是異族;可對東辰來說,西秦是那吸血的蟲。
他們兩國,早就不死不休了!
李長淵得到回答,內心深處久久無法平靜。
他艱難地回頭,看向剛剛的位置,可隻能看到遠方若隱若現的山巒。
戰爭,就是這樣殘酷無情。
所有人,為了心中的夢想與希望還有那道不清的、綿延不絕的恨,傾盡全力,乃至生命。
這裏,是英雄的舞台,亦是死亡的深淵。
樹葉凋零,深秋已至,今年的冬衣、冬糧也都送到了邊疆,李長淵的曆練也圓滿結束,跟隨運糧的隊伍一起返程回京。
至於陳沐川,他並沒有前來送行。
剛剛攻打下來的五座城池還需要他去整頓,城中的反抗勢力還需要清除,普通百姓需要安撫……
一切的一切,都不容許他停下休息一刻。
盡管知道,李長淵還是在城門口等了會兒。
一炷香燃盡,他身邊的護衛開口,“公子,時間差不多了。”
李長淵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這片土地,“走吧。”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很快,他們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難得空閑的陳沐川提著一壺茶,坐在湖心的亭子處。
他點燃了爐火,將茶壺放了上去,又拿來番薯、土豆還有饃饃都放上去烤。
炭火滾燙,發著紅色的光,很快,水就開了。
他提起水壺,燙杯,斟茶,許是許久沒有做過這些雅事兒,陳沐川的動作略顯笨拙,好在他的手因為執劍,長了厚厚的繭,並不怕燙。
茶是好茶,香味撲鼻。
他低頭淺嚐,隻覺一股暖流順著舌頭流入心田。
風輕輕吹過,並沒有很冷,可陳沐川還是紅了鼻子。
他閉了閉眼,淚無聲地滑落。
下雪了,你看見了嗎?
雪地裏,劉靖媛穿著紅色的大衣,堆起了雪人。
看到陳沐川回來了,劉靖媛笑容燦爛,揮著手,“過來一起呀。”
天寒地凍的,她穿得再多,鼻尖還是疼紅了。
陳沐川從軍營回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走了過去,伸手戳了戳劉靖媛的鼻子。
劉靖媛眉頭一皺,不滿地拍開了他的手,“幹什麼呢?”
“沒幹什麼呀。”陳沐川一臉無辜。
“哼!”劉靖媛輕哼一聲,“快,跟我一起堆雪人,我要堆個老高、老大的。”
“好。”
他們兩個一個鏟雪,一個堆。
兩人兒都是習武之人,別的不多,力氣多的是,很快就將雪人堆了起來。
巨大的雪人兒立在院中,他的那些小侄子、小侄女饞得眼睛都紅了,天天往他院中跑。
跑著跑著,他們便長大了。
跑著跑著,他們也走散了。
年至古稀的陳沐川坐在院中,看著窗外的雪,平靜地閉上了眼。
劉靖媛,我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