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妹妹撿葉子給媽媽
總是覺得孩子長得太快,不認真和她相處就又錯過什麼,而且那些錯過的,永遠不會再發生了。
比如某天早晨,我家姑娘推開門,小臉凍得紅紅的,雙手捧一把枯黃的樹葉,嘴裏嚷著“妹妹撿葉子給媽媽”就往我懷裏撲。
心裏湧過一陣熱浪,細心把那些葉子收好,一邊收一邊驚覺:她會講一句完整的話了。
在這之前,她隻會說“媽媽”、“妹妹”、“葉子”,什麼時候就變成一句完整的話了呢?多完整呐,不是“妹妹撿葉子”或者“葉子給媽媽”,而是:妹妹撿葉子給媽媽。
我天天陪著她,怎麼就沒注意到孩子語言上慢慢進步的過程呢?難道說這進步是在她身體內部自行完成的?也就是說,在她能說出“妹妹撿葉子給媽媽”之前,她已經在心裏念叨了無數遍“妹妹撿葉子,葉子給媽媽……”
不對,我更願相信,在我陪著她的這幾天,我一定,仍然,錯過了什麼。
成長是一個緩慢逐漸的過程,可我這個媽媽,直接從那一段跳到了這一段。發生這件事之後,我想,我要抽更多的時間陪著她,不錯過她任何成長的細節。
但還是會錯過。
出差兩天回到家,老遠她就看見我了,卻不像往常那樣大聲叫我,沒有向我跑過來,我的滿腔熱情換來她的一臉平淡。我走近她,正難過,她突然撲到我肩上,抱她起來,她就一直把小腦袋靠我身上,很長時間一直靠著,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身體緊緊挨在一起,小手摟著我的脖子。
孩子的世界是那麼敏感,她慢慢有了自我,慢慢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感情,也許媽媽這兩天的不在場,讓她難過了?她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表達不滿、憂傷,或者想念?怎麼會有這樣的改變呢,兩天前還不是這樣的,兩天前她隻會開心就笑,難過就哭。我忍不住想,在她改變的過程裏,我一定錯過了什麼,錯過了觀察,錯過了分享,錯過了參與。
這個時候,我就會深深覺得,什麼叫“愛得不能自已”。你是那麼地愛著這個人,可她仍然是另一個人,哪怕她那麼小,還分不清你我,分不清左右,說不來更複雜的句子,對你有那麼多的依賴,但她已經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了。她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成長,這是一種又無奈又美好的感覺。
圖畫書裏有很多動物,她對狼印象深刻,晚上我給她講狼的故事,她聽得好認真。第二天在小區裏散步,迎麵走來一隻大狗,她馬上拉緊我的手,指著大狗說:“狼。”我糾正她,這是狗狗。過幾天,她和舅舅去鄉下玩了,回來後就聽說,她在鄉下見到了馬,對著馬兒大喊:“大狗狗!”我聽得笑開了懷,笑完又覺得遺憾,她人生中第一次見到馬兒,該有多麼驚訝和好奇,可是,我這個媽媽不在場呢。
我這麼跟朋友講,朋友勸慰我,你該習慣這種錯過,孩子兩三歲時更好玩,每天都有改變,你隻把突然發現的變化當作驚喜就好。
也許她說得對,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生命,再濃密的愛也不能使兩個人徹底靠近,也許很多成長和改變真的都是在生命內部完成的,自身的修正和前進才能通向圓滿,那些孤獨的蛻變,那些深處的憂傷和喜悅都是一個必須的過程。
作為母親,我隻能為自己的錯過遺憾,為自己的生命裏缺少這必要的陪伴和發現遺憾。就像龍應台那樣,一邊說孩子你慢慢來一邊感歎:有些事,隻能一個人做,有些關,隻能一個人過,有些路啊,隻能一個人走。
我的孩子,你慢慢長吧,長成你想要的模樣。我會像珍藏你送我的葉子一樣珍藏你所有的改變,我是說,那些我所看到的和沒看到的改變。
就像這河水靜靜地流
四年前的某一天,我媽在廚房裏對一旁幫她擇菜的我說:“婚都結了,趕緊要一個吧。”
我還沒回答,她又接著說,你不要怕影響工作,生下來什麼都不要你管,我來帶。
她是一邊炒菜一邊說出這些話的,說完繼續翻炒鍋裏的東西去了,但我聽得出這句話裏包含的鄭重,鄭重到她的手裏必須做點什麼事才可以顯得輕鬆。
我們不常談論這些的。
媽的話挺讓人傷感,她那時也就五十出頭,從農村老家來到成都,一下子被城市淹沒。我們平時交流得少,她整天待在樓房裏,寂寞是一定有的。可能她那時想,有了孩子,一切都會不一樣。
果然不一樣的。
自從我有了女兒,媽媽再也不吵著要回老家了,就算回去,一兩周後就自己又回成都了。她對孩子的情感依戀是那麼強烈,生怕錯過女兒成長中的一點點變化。
如今,我喜歡靜靜坐在一旁看我媽跟女兒待在一起,媽的音量變大了,音調變高了,身體也似乎比以前靈活了,她常常拉著女兒的雙手,麵對麵站著,玩我小時候玩過的遊戲。
推磨易磨
粑粑半個
不夠吃啊
再來一個
赫赫赫赫
幾大個
……
在遊戲裏,所有人的童真都被喚醒,我的,我媽的。
我時不時地會問她,我小時候也這樣嗎?她就會講出好多好多我小時候的故事。
有時候我不問,她也會講。
“你小時候比她瘦多了,一樣乖,愛表現,但又害羞。”
“早產兒嘛,兩個月了腦袋才長硬,剛生下來的時候頭頂上一個窩,摸一摸,軟的。”
“頭發也比她少好多,現在的娃兒,營養太好了。”
……
她分明是通過我的女兒回憶那個三十年前,她的女兒。要是沒有我的女兒,她大概永遠不會有機會說出這些話,我與她之間終究是有些隔閡的,她是個嚴厲的媽媽。
女兒兩周歲的時候,媽媽,我,女兒坐在客廳的窗戶前拍了張照片,拍照的時候我和媽媽都有些嚴肅,有點什麼東西在內心翻騰之後帶來的儀式感。照片洗出來後掛在牆上,再看的時候更生出感慨,我們三個都穿著白襯衣,逆光下看得見媽媽的白發,媽媽明顯老了,她的表情有點僵硬。女兒呢,她的生命才剛剛開始,那麼新鮮和燦爛,眼睛裏滿是好奇。而我坐在她們中間,努力笑著。
午後去河邊散步,七十多歲的鄰居老太太扶著她九十二歲的媽媽從身邊走過,她們的喘氣聲混合著河水的聲音進入我的耳膜,再過幾十年,我和媽媽也就是這樣了吧?再過更長的時間,我和女兒,也可以這樣了吧?
一切都在往前走,就像這河水靜靜地流。
被孩子喚醒
再過幾天女兒就該兩歲了。今天她在書房外的陽台上玩耍,我聽到她突然冒出來一句話:“太陽出來了。”我往外看,太陽真的出來了,陽光照在樹上、房頂上、還有她的身上,她正抬著頭對著天空發呆。那一刻,我覺得她就是個詩人。
我停下手裏的工作,離開書桌走向陽台,和她一起坐在地上抬頭看,成都的天空總是布滿陰霾,而今天,太陽從稀薄的雲層裏鑽出來,我們的衣服上、頭發上都布滿了一層淡淡的金黃。我側身注視著女兒,看陽光下她一頭微微有些自然卷的黑發在微風裏輕盈飛舞,哦,居然有風。她發現我在看她,不好意思地埋下頭玩手裏的晾衣杆了。
我親愛的女兒,就是這些時不時出現的美好瞬間讓我對生命本身充滿了無限的感激。
你的出現
柔軟了我看世界的眼神
那些花呀草呀
都變得生動起來
教育是雙方向的,女兒的存在喚醒了我生命中敏感的部分,我從未像如今這樣擁有過敏感和好奇,我的生命感、價值感也在成為一個母親之後有了更深的確立。
和女兒去廣場上玩,我拉著她出門,心裏想著此行的目的是去廣場,一路催她快走,她卻毫不理會,路上有個小石頭她都玩上半天。碰到隻小狗迎麵而來,擦肩而過時,她轉身尾隨,好不容易狗狗遠去了,她又要我抱著去摸摸鄰居家院牆內探出的三角梅。
我一開始是催她,因為慣性,條件反射般地催她:“寶寶快點,不玩了,我們要去廣場呢。”她根本不理會,在她看來,最大的事就是眼前的一花一木。我隻好耐著性子陪她玩,玩著玩著竟然發現這些事還真是挺好玩的:小石頭圓圓的,長得有意思,還可以變成工具敲打地麵發出聲音;小狗對女兒很親熱,舌頭伸出來的樣子好可愛;三角梅紅得好濃烈,真美。
認真想想,既然是為陪她,走到哪裏不是一樣?為什麼一定要去廣場呢?誰說行走就一定是為了到達目的地呢?不是為了從一地走向另一地,沒有了目的,過程才顯示出它特別的意義。隻有小孩才能以純潔之心“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她總是忽視目的地,所以能發現路上的美好。
帶她逛超市,上上下下的電梯把她完全吸引,坐上去又坐下來,一遍又一遍繞圈圈,才不管電梯隻是一層樓到另一層樓的交通工具。為什麼就不能把電梯當好玩的東西呢?坐了幾遍之後,有些不耐煩的我這麼問自己。她還要坐,我忍住不耐煩,拉著她一腳踩在電梯上,再同時一屁股坐下來,然後在電梯徐徐上升或降落的過程中,我和她一起睜大眼睛看周遭的人事物。我盡力從她的感覺和視角去體會坐電梯這件事,這才發現,還真是有意思哦。
如果我們以一顆純潔之心去理解,嚐試著從孩子的角度去觀察,就會發現,電梯就是一個好玩的東西——去觀察,去理解,而不是與她的成長過程作對,我們所需要的,是與孩子的天性合作。
孩子在通過她的身體感知這個世界,她沒有任何經驗,沒有任何教條,一切反應都是生命最直接的反應,這是多麼珍貴的體驗。當我去觀察,去理解,我驚訝地意識到,我生命中最原初的那份快樂和敏感,竟然就這麼被喚醒了。
又說到三角梅,最開始看到盛開的三角梅,女兒總是要求我把花摘下來,她想要擁有美麗的花兒的願望非常強烈。我就抱著她來到三角梅前。我說,你看,花花多美呀,讓它長在這裏吧,我們來摸它吧,摸呀摸。她就真的去摸。我說,花花好美,要輕輕地摸呀摸。她就真的輕輕地摸。幾次過後,“輕輕地摸三角梅”就變成了她樂於參與的遊戲,由此還發展到了輕輕摸花園裏的所有植物,摸鄰居家的小貓,摸外公的胡子。她摸的時候是那麼溫柔和細致,好像她真的可以與那些事物互動和交流。
這些事情讓我意識到,不要通過權威,而要通過美感讓她感到什麼是對的,讓她從心裏生長出來對規則的理解,而不是臣服於大人的命令。比如,當女兒亂扔東西時,我首先做的不是告訴她亂扔東西是不對的,而是讓她認真看看被她弄髒的地麵,用我的語言和表情讓她明白,地上因為有了髒東西變得不好看了,所以亂扔東西是一種不好的行為。
要讓她感覺到在我背後存在的比我更高級的精神力量,這個精神力量你可以叫它真理,也可以叫它愛,或者美,或者信念,總之,是高於我存在的。我需要讓女兒意識到:真理在媽媽和她的頭頂的天空上,媽媽隻是這個真理的傳遞者,媽媽不是權威。有了這種認知,我和孩子才能在這個最高真理的指引下往一個方向去。
媽媽不是權威,媽媽也有自己的局限,媽媽也會犯錯,但我們頭頂天空上的真理一直在那裏,愛一直在那裏。
有段時間我沉溺於用手機玩微博,每天和她在一起時手裏還總捏著手機,時不時打開看看,這個行為引發了她的好奇,隻要我拿出手機,她就會一把搶過去,捏在手裏一陣狂按。小孩子在自我還沒有完全形成的時候,通常靠模仿去感知事物。幾天過後,她已經會用手機胡亂打電話和發短信了,我意識到,我犯了很大的錯誤。
教育的第一步,是做好自己。如果我愛玩手機,我的女兒就整天和我搶手機。如果我愛發脾氣,我的女兒就熱衷於用極端的情緒表達意願。相反,我在一旁織毛衣,她就拿出線團坐在我身邊繞啊繞;我在做家務,她就會拿著她的小掃帚跟著我比比劃劃;我幾乎不看電視,她也就對看電視沒有特別的渴望。
我希望讓她感受到一個樂觀、獨立的母親的形象,我有什麼我就能帶給她什麼。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快樂而安寧的生活是一種權利,也是一種義務,麵對女兒,我有義務活得更美好。
我不記得在我的童年爸爸媽媽曾經教給我什麼道理,但他們在我心中都有一個恒定的印象:清晨睡意朦朧中,傳來爸爸的哼唱,他正一邊唱著歌一邊清掃院子,院子裏有他剛灑下的水,所以清掃起來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泥土味;我的媽媽在火堂邊攛火給我烤一隻散發著甜香的紅薯,火光映紅了她的臉龐。這些不經意的美好,讓我知道了什麼是勞動、快樂和愛。
所以,就是這樣,教育是無形的,教育不是你要教給孩子什麼,教育首先必須是,施教者在成為什麼。
因為女兒的出現,我才逐漸意識到,我過去三十年的生活,有多少是在混沌中度過的,我看見那些被我浪費掉的光陰在過去的幽暗歲月裏慢慢消散,是麵前這個一天天長大的小孩讓我清醒,讓我對一種負麵的情緒保持警惕,讓我發現了世界之美、時間之美。每一天的太陽都是不一樣的,生活多麼美,而我過去竟然渾然不覺。
秋天的時候,孩子的爸爸從鄉下帶回一隻母雞養在院子裏。一開始,女兒不敢靠近母雞,她對它充滿了好奇,想要親近,又恐懼,伸出手想摸一摸又趕快縮回來,那之後她每天早晨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院子裏摘菜給母雞喂食。她先是隔得老遠把菜葉子扔過去,再慢慢和母雞靠得越來越近,她全身心地去親近母雞。一段時間過後,她們成了要好的朋友,母雞見到她就會“咯咯咯”叫個不停,她也一遍又一遍地叫它的名字:雞咯咯,雞咯咯。有一天,我看見女兒從雞窩裏撿起一隻雞蛋,她興奮地捧著雞蛋往我這邊跑過來的一刹那,我突然就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個早上起床撿雞蛋又不小心打碎了雞蛋難過得大哭的自己。
女兒是一麵鏡子,照出了我心靈深處那個孤獨的內在小孩,我童年的傷正通過和她一起成長慢慢痊愈,她使我生命的寬度和深度都得以擴展。生命就是這麼不可思議,在我覺得無路可走、人生無趣的時候,上天給我派來了一個女兒。2009年,太多的喧嘩過後,是這個小生命讓我擁有了平靜的力量。而在剛剛過去的這一年裏,我的人生又經曆了出乎意料的變化,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但是一看到這張天真稚嫩的臉,又好像看到了陽光。為了麵前這個小天使,我也必須明白這個道理:快樂是一種能力,要先把自己照亮,才能給他人帶來光。
我是因為女兒才成為母親的,我必須明白這一點。我們在漫長的生命之河裏分別承擔不同的使命,我給了她生命,而她讓我成為母親。從生下她那天起,我們就在共同成長,一個母親的成長和一個女兒的成長。我把我的命運交給她,和她一起往前走,坦然接受她在我的人生中起到的一切影響。
是的,這是一個母親和一個女兒的共同成長之路。生下女兒那天,我看著那麼一個柔軟的小東西躺在我身邊,竟然就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憫,為自己,也為女兒。人生是一次長途跋涉,謝謝上天把這個小東西派來與我同行,謝謝上天,是女兒,是我一直想要的女兒。這是天意,也是宿命。
帶著女兒回鄉下
一場大雨,洗落了山村裏四處飄蕩的塵沙,樹葉更綠了,小草鑽出來了,路麵也變得泥濘。我牽著女兒在村子裏走,是黃昏,太陽還沒落山,有雨後的彩虹。
那些凹凸不平的小路讓兩歲多的女兒不知所措,盡管穿了一雙高幫布鞋,她仍然踮起腳尖,一邊走一邊哀求我抱她。
“媽媽,抱我。”這是她來到鄉下的頭兩天說得最多的四個字。
她還說,地上有螞蟻,有蟲子,有大狗,有稀泥巴,有垃圾……怕怕。
我說:“不怕,這裏沒有垃圾,這些東西都是幹淨的,我們一起走。”她就努力往前走。
第三天,她敢走了,慢慢地,還要故意把腳踩進淤泥,叭嗒叭嗒,濺起來的泥巴打濕了褲腳,她抬起頭傻傻地笑。
這場景我曾無數次幻想過。等我有了孩子——很多年前我這樣想,我要帶著她回到我出生長大的小山村,牽著她的小手走泥巴路,呼吸雨後的空氣,聽小鳥的叫聲,看小草怎樣春風吹又生。
我始終覺得,一個孩子,如果沒有與真正的大自然融為一體過,將會遺憾一生。
又過去兩天,她敢一個人在院子裏玩兒很久,外公家裏那隻叫仔仔的老狗變成了她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她會趁它不注意扯它的尾巴,會對著它說“你過來嘛,姐姐給你好吃的”。她還摘外公種在露台裏的毛豆給我,撿來樹枝做玩具,用泥巴搭房子,或者一屁股坐地上抓小螞蟻,蹲在雞窩旁看母雞下蛋……
有一天,我帶她去村子邊上的小溪,看水牛在水塘裏洗澡,水牛從水塘裏出來的時候,我試著把她放在牛背上。她一開始緊緊拽住我的手,慢慢地,我感覺到她的小手越來越放鬆,她一邊這樣一邊對我說:“媽媽,我不怕。”
村子裏的一群小孩子從遠處跑了過來。
這是一條田埂路,隻容得下一個人通行,路的兩旁是收割完蠶豆的土地,長滿了雜草,有很多牛經過後踩出來的水坑。
這些小孩子可不會排著隊乖乖地從小路跑或者走過來,他們手裏拿著樹枝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咿咿呀呀地吼著叫著,你追我趕,有人在田埂路上跑,有人從後麵追上來在地裏跑,有人跑著跑著就跳到另一塊地的田埂上,有人張開雙臂想象自己在開飛機。跑得最快的那個小孩子年齡大些,六七歲的樣子,他最先跑到水塘邊,沒刹住車,一腳跨進了水塘裏,趕快收住,一隻鞋子完全打濕,嘴裏下意識地喊了聲:“遭起了!”
有一個小孩子居然還爬上了水塘邊的一棵黃桷樹,從一個枝丫攀援到另一個枝丫,像隻小猴子。他的手和那些樹枝好像是一體的,那樹枝給予了他力量,他隻是被那力量引導著。或者,就好像,那些樹枝都長成了他想要“利用”的樣子,他選擇抓哪一根樹枝都是無意識的,就像呼吸一樣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