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紅色鼻頭，我是塗了花臉的小醜，在你的世界裏扮演一個逗趣者。你看到的我，永遠在笑，你以為我永不會受傷，那是因為你從不肯揭下我的麵具，看一看我淚流滿麵、妝容模糊的臉。
01
明月星辰，十月的風微冷，拂過我的發梢，卻如同寒冬臘月的風，吹得我心裏冰涼冰涼的，因為我看見蕭天時正和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女生在樹下說話。
那個女生我認識，她叫陳小染，和蕭天時以及我一樣，都是大二學生。她似乎一直和蕭天時在一起，有蕭天時的地方，一定有她。
我曾經聽說過一個傳聞，假如有一天蕭天時想找朋友了，那麼最有可能成為他朋友的人，就是陳小染。
我蹲在男生寢室樓邊的灌木叢裏，一邊揪著萬年青的葉子，一邊幽怨地看著還沒有分開的兩個人。
身邊人來人往，好像完全不能打擾到他們。
都怪寢室樓門口的那盞燈，沒事那麼亮做什麼，將蕭天時與陳小染說話的一幕照得那麼清晰。
我心裏五味雜陳，最為明顯的兩種情緒是嫉妒和羨慕。
“天時，天時，有你電話！”
大嗓門的男聲傳了過來。
兩個人終於分開了，我鬆了一口氣。假如他們再不分開，我都要衝出去將他們拉開了。
“天時。”
說話的男生從寢室樓裏走了出來，他個子很高，有一雙桃花眼，看著人的時候仿佛在笑，整個人像三月櫻，透著一股子鮮活勁兒。
蕭天時跟他可不一樣，他的目光很沉靜，氣質儒雅，像暈開的水墨。
那個男生站在蕭天時身邊，隻稍稍矮了一點點。
蕭天時身高一米八六。
說話的男生我也認識，和蕭天時是一個寢室的，同時也是他的好朋友，名叫陳浩，和蕭天時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我一直很好奇，沉著冷靜的蕭天時，是怎麼和陽光一樣的陳浩成為好朋友的。
“我回寢室了。”陳小染臉上堆著紅暈，說。
“生日快樂，回去小心點兒。”蕭天時衝她禮貌地笑了笑，然後轉身，接過陳浩遞過去的手機，按下接聽鍵。
也不知是誰打來的電話，蕭天時的聲音突然變得非常溫柔，一身淡漠疏離的傲氣也在瞬間消失不見了，甚至聲音裏還隱隱透著一絲討好：“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啊，最近還好嗎？”
我還想再多聽他說些什麼，可惜他已經走進了寢室樓。
陳小染腳步輕快地從我麵前的水泥路上走過去，不用看她的臉色，我也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一定非常好。
能不好嗎？
我蹲在灌木叢裏，看著她離開。
其實說起來，陳小染的確有資格待在蕭天時身邊，一米六八的身高，白皙的臉上有著精致漂亮的五官。她很瘦，但該有肉的地方，絕對有肉。
她就是大家說的那種大家閨秀，氣質優雅，談吐得體。每次看到她站在清雅如蓮、儒雅似墨的蕭天時身邊時，我總覺得那畫麵很養眼。
俊男美女，怎能不讓人賞心悅目？
“喂。”
陳浩的聲音忽然在我頭頂響起。
聲音離得太近，把我嚇了一大跳，我本能地想要逃跑，可因為蹲得太久，我的雙腿已經麻木了，猛地站起來，我瞬間失去重心，便朝前狠狠摔了下去。
“你大晚上的不睡覺，蹲在這裏做什麼啊？”陳浩的聲音帶著笑意，讓人聽著心情愉悅。
他將手伸到我麵前，要扶我起來。
我一把拍開他的手，趴在地上仰頭瞪他，沒好氣地說：“你管我來做什麼啊？反正我不是來看你的。”
“來看蕭天時的，我知道。”陳浩“哈哈”笑了兩聲，無視我黑得像鍋底的臉色，一把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
“知道還問，你無不無聊？”我白了他一眼，自個兒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草屑，朝他揮揮手說，“再見。”
“別走啊。”他笑著跟了上來。
因為他比我高好多，所以幾步就追到了我身邊。
他低頭強忍著笑意說道：“我說小不點兒，你真打算一直耗下去啊？我以為你很快就放棄了！你這麼跟在天時身後也有一年了吧？”
“怎麼，你有意見？”我立馬怒了，不過很快就注意到了一個問題，“不對啊，你怎麼知道我跟在他身後一年了？難道蕭天時一直在偷偷關注著我？哎喲，他怎麼不告訴我？太見外了，哈哈！”
“你想多了。”陳浩毫不留情地戳破我的幻想，“他身邊那麼多花花草草，怎麼可能注意到你？”
“你不就注意到了嗎？等等，你不會喜歡我吧？你別喜歡我啊，我隻喜歡蕭天時！你雖然也不錯，但我可是很專一的。我跟你講，你沒機會的，你別浪費時間，也不要企圖誘惑我！”我不服氣地用力瞪他。
“咳咳。”估計是我眼神的殺傷力太大，他嗆了一口冷風，頓時咳嗽起來，咳得白皙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暈，櫻花似的嘴唇上有著淡淡的柔光。
昏暗的路燈下，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邊咳嗽邊笑，笑得直不起腰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不知道天時身邊，竟然有你這麼個活寶。”
“喂！”我怒了，“你什麼意思？”
“哈哈。”他笑得更凶了，雖然我完全不知道這有什麼可笑的。
唉，好可惜啊，白長得人模人樣的！
之前遠遠看著他跟在蕭天時身邊的時候，還覺得這個人笑嘻嘻的，脾氣一定很好，可是今天才知道，這個人簡直太討厭了。
“有這麼好笑嗎？”我心裏有些懊惱、沮喪和憤怒。我喜歡蕭天時，跟在他身後這麼久，每一次我都覺得自己做好了準備，可以用最好的狀態出現在他麵前，可是每次要麼有突發事件，要麼自己臨時打退堂鼓，導致一年了，我還沒有正兒八經地告訴他：“我叫江琳，我喜歡你。”
可就算這樣，我也是在好好地喜歡蕭天時，但眼前這個男生竟毫不掩飾地嘲笑我。
“真的很好笑。”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看看你，這麼一點點高，細胳膊細腿的，身材平板，存在感低得不能再低，躲在角落裏都沒人能發現你，就這樣你哪裏來的自信。”
“說不定蕭天時就喜歡我這樣的呢！”我擺了幾個姿勢，給了他一個白眼，“你不喜歡我最好，免得蕭天時在兄弟和戀人之間為難。”
“你這麼喜歡蕭天時，怎麼不和他做朋友啊？”陳浩極力忍住笑意，臉部肌肉不斷地抽搐，可見他忍得非常辛苦，“你去試試，說不定真成功了呢。”
“你不懂。”我“嘿嘿”笑了兩聲，“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得先全方位了解蕭天時再行動，我可不打無準備的仗。”
“你害怕？”他忽然停下了笑，銳利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牢了我，“你其實是害怕他拒絕你，你不敢，隻敢躲在陰影裏看著。”
“啊。”他的話一下子戳中我的心，我安靜了下來，像隻鬥敗的公雞。
這麼輕而易舉地就被人戳破心事，我簡直太失敗了。
“和我想的有點兒不一樣啊。”他喃喃地說了一句，“我以為你會更加勇敢一點兒的。”
“喂！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我被他這句話激怒了，“誰說我不敢？”
“好樣的！”他眼睛一亮，衝我鼓掌，“小不點兒同學，我為你的勇氣感到自豪！”
我白了他一眼，說：“喂，我不叫小不點兒，我叫江琳。還有，咱倆不熟。”
我說完轉身就走，打算回寢室去。
“現在不就熟了嘛，你不叫小不點兒，我也不叫‘喂’，我叫陳浩。認識你真是太有意思了。”他在我身後大笑著對我說道。
這人真是討厭極了！
我加快了腳步，心卻驀地慌了起來。怎麼辦？剛剛誇下海口，可現在的我，根本做不到這種事啊！
02
我曾勇敢過，天不怕地不怕地追過那麼一個人，可是後來得到的，不過是一句“你很煩，從我身邊走開”。
盡管這樣，我還是沒有放棄，一直到最後他去國外念大學，臨行前長舒一口氣對我說：“江琳，總算是能擺脫你了。”
我一直記得那個眼神，冷漠中帶著一絲嫌棄，我澎湃的激情一下子就被澆滅了。
盡管在飽餐一頓羊肉串之後，我就將這事兒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但後遺症是，我沒有辦法像那個時候那麼勇敢了。
來上大學之前，我姐江玥把我堵在房間裏，鄭重地警告我，不要再那麼沒心沒肺，輕易就喜歡上別人，然後追得人家丟盔卸甲，為了躲我躲到國外去。我也再三保證，我江琳絕對不是那種僅憑一麵之緣就喜歡上對方的女生。
但是在進入大學的第三天，我就遇見了蕭天時。
認識他的那天，是個下雨的晚上。
剛剛開學，輔導員讓大家晚上六點去大教室集合。因為才開學，寢室裏的同學都不熟，等我午睡起來，天已經黑了，寢室裏一個人都沒有了。
我急匆匆地穿戴整齊，跑出寢室的時候，外麵天色已經黑了，而且一副隨時都會下雨的樣子，於是我趕緊往大教室跑去。
可是，我們學校是出了名的大，我又是個路癡，除了寢室，東西南北都分辨不出來。在找了大半個小時後，還是沒有找到輔導員說的那棟教學樓時，我終於意識到我迷路了。
彼時，學校裏隻有大一新生，大二、大三的學姐學長們都還沒開學。我一路走過去，半個人影都沒遇到。更糟糕的是，我走的時候因為太匆忙而忘記帶手機了。
我越走越偏僻，漸漸地建築物少了，樹木多了起來。黑暗中像是藏著無數張牙舞爪的猛獸，隨時會衝過來撕碎我。
我越走心裏越慌，最後幹脆跑了起來。
忽然，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迷路了，沒帶手機沒帶傘，偏偏還下雨了！
我顧不上找去集合點的路，隻想著找個建築物擋雨，好在我跑了沒多遠就看到了一棟教學樓，於是我一口氣衝了進去，雨跟著就“嘩啦嘩啦”地下大了。
冷風吹過，我哆嗦了一下。入了秋，早晚的溫度有點兒低，尤其我們學校周圍全是山，晝夜溫差就更大了。
我隻能祈禱這場雨快點兒結束，我可不想一夜都困在這裏。
我又冷又餓又害怕，隻想著要是這個時候有個人出現在這裏，給我送把傘，送我回寢室，我一定感激涕零！
可是我幻想了十多種浪漫情景，還是沒人到這裏來，隻有越來越黑的雨夜和越來越冷的我。
我雙手緊緊抱著膝蓋，將腦袋埋進臂彎裏，這樣可以讓自己稍微暖和一點兒。
這麼縮著，我的眼皮越來越沉，跟著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睡著的我還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水墨潑染的少年舉著傘從天而降，白皙的臉上，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整個人安靜儒雅，清淡得如蓮花一樣。
他修長的手指抓著一把黑白格子傘，聲音像是二月春風一樣和煦，喊我：“同學，同學，你醒醒。”
我一下子就清醒過來，那一瞬間我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呆呆地看著眼前微微彎著腰、用略帶關切的目光注視著我的沉靜少年。
我伸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臉，當柔軟溫暖的觸覺傳入手心時，我觸電一般縮回自己的手，瞪大眼睛望著他，不是夢！
“天使！你簡直是天使！”我激動得不得了，用力抓著他，害怕他在我眨眼的時候跑掉。
四周很昏暗，隻有被草叢掩著的燈亮著，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尷尬和無措，不過嘴角揚著，像是笑了。
這一笑，仿佛一池春荷盛開，雅致清新，還未有風，已是搖曳生姿，美不勝收。
那一刹那，我的心頭驀地浮上一種眾裏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
我以前從不相信一見鍾情，因為喜歡一個人，要先知道那個人哪裏好。
可是遇見這個人，我才明白，有時候你不必知道他哪裏好，隻要知道他出現在你麵前，這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跡。
“我不是天使，我叫蕭天時。”他直起腰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或者說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抓著他褲腿的手，“我不會跑掉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