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容王府張燈結彩,亮如白晝。
院子裏賓朋滿座,推杯換盞,喜氣洋洋。
東邊大院的屋裏坐著一個新娘。
“小姐,這個帕子摘不得,得等王爺親自幫您摘掉,否則不吉利的。”
伴隨著小丫鬟的一聲驚歎,寧言蹊已經一把扯去了蓋在自己頭上的喜帕,並隨手丟在了地上,輕聲道:“熱的緊,蝶兒,幫我打盆水來。”
“小姐,您這是?”何蝶兒納悶地問了一嘴,但還是快步退了出去,打水去了。
“洗幹淨自己!”望著何蝶兒匆忙離去的背影,寧言蹊紅著眼眶輕聲低喃了一句。
此刻她已經意識到自己重生了,但沒想到的是,竟然重生在嫁給顏容的這一日。
熟悉的房間,與上一世一模一樣的布置,輕撫著枕上那靈動的鴛鴦戲水刺繡,寧言蹊碩大的淚珠瞬間就掉落了下來。
上一世她本不擅女紅,卻為了心愛的男人一針一線學習了刺繡,為了趕在大婚當日用上這繡花枕頭,雙手不知被紮了多少個針眼,眼睛都快要熬瞎了。想到這裏,她一把抓過那枕頭,卯足了勁,衝門口丟了過去。
與此同時,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邊推開了,隨即一人大步跨入房內,剛好在這一瞬間,被寧言蹊扔出去的枕頭砸了個正著,那人應聲倒地。
這枕頭,裏邊裝的是決明子,上一世寧言蹊得知顏容睡眠稍有不好,特地為他做的枕頭,以期他的睡眠質量能夠稍有改善。
是以枕頭本身就是極重的,再加上寧言蹊自幼習武,力道之大,那人倒地之後便未蘇醒。
寧言蹊正欲上前查看,便聽得何蝶兒一聲大叫:“媽呀!王爺,王爺這是怎麼了!”
寧言蹊麵無表情勾了下唇,抬眸便看到何蝶兒正端著一盆水站在門口,看著地上躺著的那人,露出驚恐的神色。
“給我”寧言蹊伸手,麵無表情道。
“啊?”何蝶兒一臉疑問,似是不明寧言蹊在說什麼。
“水,給我”寧言蹊語氣淡淡,伸手接過了何蝶兒手裏的盆,然後沒有絲毫停頓,一盆水朝著地上躺著的那人劈頭澆了下去。
看的何蝶兒一臉震驚。
小姐這怕不是中了邪了吧,平時王爺咳嗽一聲,小姐的天都塌了呢,今天這是怎麼舍得的……
水落人醒。
顏容猛地從地上坐起來的時候還一臉錯愕,盯著寧言蹊看了許久。
眼神從最初的震怒逐漸變的柔和,發髻上淌下的水在他的臉上凝結成珠。
一雙眸子在火燭的映射下更是閃出幾分深邃。
世人皆知容王貌比潘安,卻不知這張俊美的臉龐底下,藏著怎樣的蛇蠍心腸。
而他那眼神轉換之間微妙的細節並沒有逃過寧言蹊的眼睛。
上一世,就是這樣一雙偽裝的極好的眼睛,看向她時總是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以至於讓她以為,顏容竟是如此這般愛她。
由著這份偽裝出來的愛,使得她從九歲那年便傾心於他。
雖身為護國大將軍嫡女,自幼飽讀詩書,隨父出征,習得一身本領,卻也甘願請父代求皇帝賜婚,於18歲那年嫁於顏容,為他自隱鋒芒,窩在王府後院做一個當家主母。
傾盡娘家之力,耗盡畢生所學,為顏容鋪就了一條奪嫡的康莊大道。
怎料,她拚盡所有托舉上位的人,卻在奪嫡成功那日,屠她滿門,賜她毒酒一杯,奪她性命。
晃了晃神,閉眼全是顏容上位那日她寧家的淒慘,其父寧遠兵征戰沙場,一生戎馬,為國盡忠,最後卻落得被顏容挑去手筋腳筋,以謀反之罪吊於城門萬箭穿心,曝曬三日。其兄寧言忠舉家被屠,就連四歲的侄兒都未能幸免於難。
深吸一口氣,寧言蹊的鼻孔裏似乎還能嗅到當日青鸞殿前那濃重刺鼻的血腥之味,這氣味,來自寧家全府一百多條性命。
此刻,望著眼前這雙虛偽的眸子,寧言蹊恨不得馬上將他千刀萬剮,扒皮抽筋,以解心頭之恨。
但她深知,現在殺他便宜了他,她還要誅心。
這一世,她定要讓他生不如死,將她上一世所受之痛,於百倍千倍還於他身,這才算他顏容道了歉,他才有資格去死。
“顏容,我一定要你血債血償!”瞬間換過心思,寧言蹊勾起一雙明眸,溫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裏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