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颯爽,碩果累累,太元二年,九月飄香天氣,寒露之日,本該是百姓一年中難得的高興日子。
兩個身著打著布丁的布衣少年,綽著一條小船,順著一條小河緩緩前行。
一個少年身材微胖,在船頭撐著一隻竹篙劃著船;另一個少年身材瘦削,坐在船尾,用手托著下巴,望著河兩岸的景色默而發呆。
這條河兩岸長滿蘆葦,蘆花上布滿了昨日的凍霜,雪白一片,置身其中,若從仙境。
那個胖少年狠狠戳了一下水流,道:“這蘆溪河景色當真不錯,阿椒!”
瘦弱少年,叫“阿椒”的,應道:“是啊,難怪人雲‘一條澗水琉璃合,萬疊雲山紫翠堆’了,這上半句倒是應了,下半句卻不知藏在哪裏?”
他這般說著,聲音又小,很像是自言自語。胖少年也未回答,隻是望著船外的水流,綠瑩瑩,急湍湍,心裏卻隱隱渴盼起來了。
正楞神間,傳來“啊呀”一聲,卻是阿椒發出的。
“怎麼了?阿椒!”胖少年顧不得劃船,立刻拿著竹篙從船頭跑到船尾。
“阿壯,水好像深了!”阿椒指了指船外的水流。那胖少年,叫“阿壯”的,神色忽而緊張起來,他看了一下水位,剛才船還露出水麵一尺,轉眼就下去一寸,的確屬實。
“不能走了。”阿壯當即立斷,將船向岸邊劃去,篙尖刨得碧波四處飛濺,宛似鴨子用腳蹼蹬水,直累得滿頭大汗方才劃到,果然看見剛才那塊升起一個團團旋轉的旋渦,阿椒盯著那裏,一副心驚模樣。
阿壯過去拍了他肩膀一下,道:“沒事了。”
阿椒點點頭,摸了摸布袋,苦笑道:“可惜沒有幹糧了。”
這兩個少年居住在龍虎山西十數裏外的一個小山村內,時值北方五胡入侵,中原陸沉,生靈塗炭,東晉偏安江南,正是國破家亡,人心惶惶之時。東晉士族苛稅又緊,村子無法給養,隻能給這倆個少年一人十鬥米,讓他們到龍虎山來尋生路,盼望學道有成,光村耀山。
那瘦弱少年,姓張名椒;那長的微胖的,姓呂名壯。
他兩個自小未出過山村,隻知道綽著船一直向東走,過條河就到龍虎山,豈料蘆花高聳,幾次迷路,除了路上食用的五鬥米外,連入道所用的五鬥米也一發吃了。
張椒這麼說著,呂壯也感覺餓了,腹中咕咕作響,正發愁間,瞅見一條鯽魚自船邊遊過,他當下想也不想,用竹篙的尖底一下子戳中了那條鯽魚,隨即將篙底一擺,早將鯽魚甩在船板上了。
這一下直若兔起鶻落一般,看得一旁的張椒目瞪口呆的。
“怎麼樣?阿椒,我這式劉琨將軍的探馬槍不錯罷?”呂壯吹道。
“不錯不錯。”張椒鼓掌道:“可與拔山舉鼎的西楚霸王相比了。”
“比霸王那就差太遠了。”呂壯擺擺手,轉而挺直身板,道:“不過我的誌向是成為聞雞起舞的祖逖將軍那樣的人物。”
張椒笑道:“我還能繼承大晉下一任丞相哩!”
呂壯拿竹篙輕戳了他一下,道:“謝安丞相正是勵精圖誌之時,你小心他把你抓去打屁股。”
兩人玩笑著,早餓的狠了,身邊又沒帶火折子,隻得將那條魚分作兩半生吞了,轉而看著對方嘴角的魚鱗殘渣,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張椒看著那清澈平緩的水流,道:“這才是‘水從天上來,蘆溪畫境流。’”
他自小體弱多病,卻喜讀詩書,人又聰穎,倒把文理典故記了不少。呂壯臂力不錯,詩書卻讀不進去,或曰之:“尺有所長,寸有所短。”
呂壯嘴裏嚼著魚肉,含糊不清地應了幾句,一口將碎肉吞了下去,腹中饑餓稍作舒緩,這才卯足力氣向前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