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錦衣玉食,卻難掩心中孤獨。
母親臨死前那哀傷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他幼小的心靈之上。母親愛父親,愛得無法自拔。可父親是皇上,注定他不可能隻屬於母親一個人。
後宮中,容不下她那樣的女人。驕矜、執著、愛憎分明。與其說她是被皇後逼死的,不如說她是接受不了父皇另有所愛,自行了斷的。
沒能救下一心求死的母親,成為他埋在心底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痕。
多年前,在那個湖水微涼的夜晚,他飛身從湖麵上掠過,抓起那個小小的身影。“最討厭尋死覓活的女人,就不能尊重一點自己的生命?”這是他發自內心的憤怒。
他愛母親,他又恨母親。
他逃避政治,最終卻又難以避免地卷入政治。
因為他出身皇家,因為他是當今皇上肖瓔的同胞弟弟——信王肖珞。
曾經以為,那個出身普通人家的小宮女,可以讓他暫時忘卻自己那被裹挾的身份。可是,小宮女說:“我們不是可以走到一起的人。”
負氣之下的婚姻,是可悲的。更可悲的是,他那世人眼中完美無缺的王妃,用利刃割傷自己手腕的那一天起,母親的眼神就總在黑夜裏揮之不去。
他無法麵對自己的王妃,那個有著與自己的母親一樣哀傷眼神的女人,那個同樣喜歡用自行了斷來解決問題的女人。
是,他是錯了。他不該冷落自己的妻子。可他無法突破自己心中那可怕的障礙。
“咕咕咕。”
“咕咕咕。”
兩隻鴿子在廊下信步,愉快地交談。肖珞不再羈著它們,可它們卻並不打算離開。有情之人在一起,渾不管何時何地,渾不管世事變遷。鴿子也一樣。
當小灰飛回來的那一天,肖珞便知道,老天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一切都落幕了。
鴿子團圓了。可肖珞,更加孤獨和沉默。
信王妃景妙言,終於有了一個最合理的自盡的理由。當叛軍被平定,肖珞回到府中,迎接他的,便是景妙言冰冷的屍體。
肖珞恨透她了。因為她的屍體旁邊,綣縮著可憐的世子肖湛。
父子同命。這是宿命,他們都親眼目睹了自己母親的死亡。而且這死亡,是自己加諸予自己的謀殺。是的,這同樣的是謀殺。謀殺了自己的生命,謀殺了孩子的童年。
景良言因娶了賽娜公主,且被證實並未參與父親與姐姐的謀逆,僥幸逃過一命,被流放到苦寒之地。
而肖湛,不會說話了。
偶爾,在皇室的聚會上,作為朝中地位最為尊崇的攝政王,信王肖珞總是被眾人簇擁。而這眾人中間,從來沒有臨川王與他的王妃。
他與肖璃這個堂兄,在朝堂上配合默契。一個仁厚,一個果斷;一個開闊,一個細致。李相國出於負疚,主動退出了決策圈,安心當好自己的顧問角色。肖珞與肖璃二人,成為當仁不讓的棟梁。
肖璃是個異常理智的人,政事上的默契,完全不影響他在私生活上與肖珞的疏離。所以,臨川王妃便也很少出現在肖珞的近前。直到有一天,他在人群中望見了身懷六甲的玲瓏。
玲瓏的臉上散發出一種母性的光彩,愈加美麗高潔。
我就這樣欣賞她,祝福她。肖珞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悄悄地從人群中隱去,不去打擾她的幸福。
不過,有些相見還是難以避免的。比如,臨川王世子的滿月宴。
槐安走進來,將貼子呈給肖珞。
肖珞由衷地為玲瓏高興:“時間過得真快,一晃,潤兒都滿月了。”嗯,玲瓏的兒子叫肖潤。
一個美麗嫋娜的少婦,牽著肖湛的手,靜靜地走來。
肖湛開心道:“我又能看小弟弟了嗎?”孩子最喜歡見到小嬰兒,肖湛難得展露笑容。
肖珞一把抱起肖湛,卻發現兒子沉甸甸的,幾乎有些抱不動了。是的,肖湛不是小嬰兒了。“你璃伯父生了小世子,請我們去喝滿月酒,你去不去?”
肖湛回頭,期待地望著少婦:“爹,能不能讓範姑姑陪湛兒一起去?”
少婦的臉一紅,低頭不語。
肖珞假裝不經意,輕描淡寫地說:“去照顧一下湛兒也好。”
少婦的臉更紅了,更有喜色浮上俏顏,低低應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