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泅渡(2 / 2)

“雲老弟伉儷,你們稍坐,我回屋看一下小藩。”盧方笑著倏然站起,微微拱手道,轉身朝屋子走去,背更彎了。

“好高的修為,好大的怨氣!~”雲翳一怔,看著盧方背影,輕輕搖頭,小聲笑道,說完,慢慢喝盡杯中茶水。

“好味道啊!~”雲氏看了一眼丈夫,眼神溫柔,小押一口香茗,燦然笑道。

“不知以後還能否嚐到?”雲翳抓著妻子的手,緊緊握住,看著她依然秀美的容顏,突然笑道。

“就是苦了裳兒啊!~”雲氏臉色微紅,螓首微低道。

“娘親,我很好啊!~怎麼就苦了我呢?如果你怕苦了我,不若教我武術吧,嗬嗬嗬嗬!~”兩夫妻難得片刻溫存,卻未覺雲霓裳什麼時候偷偷貓到了雲氏後麵,捂嘴竊笑的雲霓裳偷聽了大半,實在憋不住了,嗬嗬笑著從後麵突然抱住母親柔軟的脖頸,問道。

“哎呀!~鬼丫頭,嚇了我一跳!~”雲氏本能反應,就待出手,一探是雲霓裳,便抓住她的柔軟小手,輕輕拍打兩下她的手背,笑罵道。

“嗬嗬嗬!~”似乎雲霓裳很為能“嚇到”母親高興,輕靈悅耳的笑聲在這邊鎮漁村的普通小院裏,久久回旋,經過此處的幾隻飛鳥,好像也感受到了此處的歡愉,或停在老樹上唧唧鳴叫,或繞著雲家小院,啾啾唱著歌兒。

……

……

整整十三天了,王藩在床上始終做著反複的夢靨,他希望這是一場噩夢,然而他卻知道,這些不停回放的畫麵都是真的,都是真實發生的。每一個場景都像是鋼針深深刺著他的血肉,每一句呼喚都像是烈火熊熊灼著他的靈魂,每一次叮囑都像是誓言死死抓著他的心靈,不讓他就此沉淪!

王藩的嘴唇上有道血痕,那是他夢靨時咬的,當時嚇了盧方一跳,趕緊止住,可莫要咬了舌頭,否則就糟了。幼小的身子已然廋了一圈,以前的玉潤珠圓徹底消失,若非三人早中晚給王藩度入真元,估計這條小命早到地府報道了。

床上的王藩換上了一件青色小衫,以前那件,沾滿血汙和汗水,加之太易曝露身份,已經換掉。王藩眉頭緊皺,咬著牙,雙手交叉抱著,蜷成一團,聲聲低喚著“娘親,父親,爺爺,姑姑,阿姨,三叔,……”一個個全是王藩的親屬長輩,聲聲孱弱,字字淒迷,呼著喚著,淚水就滾落,把枕頭打濕,也把心打濕。

盧方見王藩漸漸平息下來,自己的神經仿佛也慢慢鬆下一些,把王藩撩出的手放進被子裏,再整理一下被子邊角,待沒有絲毫疏忽後,盧方便做在床沿邊,看著王藩,微微笑著,分外滿足。每天王藩能安寧的時間也就四五個時辰,其餘時間都是泡在“苦海”裏煎熬,泅渡,掙紮,找尋“海岸”。每到這時,盧方便用半個時辰,給王藩講故事,講他的故事,講王龍雲的故事,講王君羨的故事,講李韻致的故事……每到此時,王藩渾身放鬆,似乎特別安甜,特別幸福。

“藩兒,今天我為你講個你父親——王君羨十歲時的事。是的,他當時年歲與你現在一般大,樣子也長得和你差不多,嗬嗬,君羨可是個調皮搗蛋的小鬼頭哦!因為你曾祖的寵愛,加之你奶奶的溺愛,就像你母親愛你一樣,君羨很愛惹事闖禍,今天不是把某個宗族子弟揍了一頓,明天就是在書塾同夥伴把剛請來的先生的胡子給刮了,或者是後天爬到某家廚房頂,堵住煙囪,或是在大後天扮成大仙樣子,裝神弄鬼,哄騙夥伴說玉瓶裏的是聖水仙露,其實就是君羨那個小鬼頭撒的尿罷了,如果不喝,你父親就揍人,嗬嗬嗬。”盧方憶起往事,臉上漾起的滿是溫馨和慈愛。“於是乎,總有宗族長輩三天兩頭來告狀,你父親自然也少不了被你爺爺,按在凳子上,劈裏啪啦,朝他的屁股一頓狠揍,你父親倒是硬氣,既不吭聲也不求饒。每當這時,你奶奶就會出麵,你奶奶本是名門淑女,此時也不管了,撒潑也好,打罵也好,各種招數朝你爺爺使去,你爺爺愛妻心切,家法也就往往剛到一半就終止了,而君羨見不打了,提起褲子,拍拍屁股,歪歪嘴,朝你爺爺奶奶嘻嘻一笑,就小跑走了。到這兒,藩兒可能疑惑了,這些私事我怎麼會知道呢,其實,當時你父親周圍不下二十個暗衛,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君羨雖說調皮,卻很喜歡練武,對於一個以武為尊的世界而言,沒有再比這更好的事了。而且,君羨很有修煉天賦,記憶力也好,所以小小年紀實力竟然不錯,十歲時候,已是三品武者,這點可比藩兒強多了,藩兒現在才武徒三品,我想定是藩兒未努力的緣故吧,若然稍加努力,肯定也是不差的,嗬嗬嗬。“盧方溫暖的看著窗欞,悠悠回憶,輕輕說著,聲音低沉,卻沒發現,慢慢溜出被子的王藩的手指緩緩動了一下,眼皮些微輕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