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之下,侯景隻能繼續向南邊的渦陽退卻,此時馬尚有數千匹,士卒四萬人。乘勝追擊的慕容紹宗卻緊追不舍,旌旗招展,鑼鼓喧天。侯景得探探慕容紹宗的口風,派了個使者前去詢問:“公等為欲送客,為欲定雌雄邪?”——到底是想斬盡殺絕呢,還是趕到邊界就算了?
慕容紹宗回答得很斬釘截鐵:“欲與公決勝負。”
無路可退,侯景隻得決意死戰。此兩人皆知根知底,對決時更加小心翼翼。侯景先選擇了偷襲,但這次沒有得逞。因為慕容紹宗知道侯景狡詐多端,經常采取偷襲之術,早已小心防備。偷襲不成,侯景又生一計,命手下皆身穿短甲,手執短刀,殺入紹宗軍營。
戰場上,按我們常理,明顯是誰的槍長,誰的盔甲厚,才占著優勢。你可以捅人家,人家愣是打不著你;即便捅著了你,隻要盔甲厚,你也死不了。侯景讓自己的手下如此“清涼”裝扮,難道是在飛蛾撲火?其實,這正是侯景的過人之處。侯景的馬匹少,硬拚硬打,橫衝直撞,絕不是慕容紹宗的對手。隻有運用巧計,他才有取勝的希望。讓我們再回想一下當年爾朱榮攻垮葛榮的二十萬大軍的情景——刀劍全部入鞘,用的隻是木棒,結果大勝。而那時,侯景恰巧是前鋒,這種戰術他早已得心應手——隻要引起敵軍騷亂,自己就有機可乘。
侯景的士兵殺入敵陣後,並不照著人頭砍,而是低著頭專門和馬腿、人足過不去。這一來,東魏士兵果然一片混亂,被砍得亂七八糟,丟下一大堆馬腿、人足。連慕容紹宗也未能幸免,從馬上摔了下來,和手下慌忙逃往譙城。
侯景出奇兵大勝。慕容紹宗自然不敢輕易出兵了,而這時又來了個年輕人率兵殺到渦水北岸。對侯景來說,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戰者也是個熟人。
來的正是斛律光,斛律金的次子,在輩分上是侯景的晚輩。慕容紹宗大敗後,權威受到了手下的挑戰。由於他以前一直默默無聞,一下子成了主帥,底下人本就竊竊私語;此回遭了大敗,更是遭人說三道四。斛律光便是最不滿的一個。在他眼裏,慕容紹宗便是草包一個,竟然會輸給侯景。這位衝動的手下,也不怕以下犯上,一個勁指責慕容紹宗無能。慕容紹宗隻得小心解釋:“吾戰多矣,未見如景之難克者也。君輩試犯之!”你們說我無能,自己試試去。話雖如此,慕容紹宗怕他過於衝動,中了侯景奸計,便再三叮囑:“勿渡渦水。”斛律光率軍來到渦水北岸,與侯景對陣。
侯景見來了個斛律光這位後輩,又見他小心翼翼地在對岸排兵布陣,隔河亂射,卻不敢渡河決戰,心中便明白了三分。侯景擺出長輩的架子教訓他,一句話便說得斛律光啞口無言:“汝豈自解不渡水南,慕容紹宗教汝也。”你小子幾斤幾兩,我都清楚。斛律光愣住了:這個侯景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一幕還在後麵。由於斛律光對自己很不尊重,一上來就是一陣亂箭,侯景便要繼續教訓這晚輩。斛律光不是很看重自己的箭法嗎,那我就讓他在這上麵吃點苦頭,讓他看看什麼是真正的神箭手。侯景招招手,找來了手下田遷。田遷是個神箭手,這家夥隔河竟一箭射中斛律光的坐騎——馬被穿胸倒地。
斛律光驚恐萬分,忙換了馬躲入樹後。但田遷的箭再一次無情地穿透了他的馬,如同長了眼一般。斛律光隻得退隱軍中。戰鬥開始了,毫無疑問,東魏軍又大敗。斛律光是幸運的,他逃回了譙城;而和他同樣對侯景不服的張恃顯則被生擒了,而後又被放回。
斛律光的幸運其實來自侯景的寬容,他本來可以讓田遷輕而易舉地射死這位晚輩。但他卻沒有這麼做,原因在於:對侯景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逃命,他不願結怨太多。其實,這也是侯景在示威,他要讓東魏軍隊膽寒:我可以輕鬆地打敗你們,但我不願和你們結怨,你們就不要再苦苦相逼。
相比起斛律光的衝動,同樣年輕的段韶卻要機智得多,他沒有選擇猛攻猛打。他觀察地形後,占據了渦水的上風口,趁著天幹物燥,在兩岸放起火來。火勢立即向著侯景的部隊蔓延,身在枯草中的侯景似乎無路可去。但侯景的機智還是超出了段韶的意料:他忙率領騎兵趟入水中,等馬全身濕透後又立即回踩到枯草上,將草弄濕。結果,火勢至此,便不再複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