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阿痞突然一鬆手,人像裝了彈簧那樣立刻從陳曉莉的身上彈了回來。阿痞突然間感到一陣莫名的慌張,呆呆地看著窗外剛亮起的路燈。陳曉莉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過了一會兒,用手輕輕碰了幾下自己的脖子,才緩緩坐了起來。
“為什麼?黃大令這個畜生,為什麼……”阿痞自言自語著。
“你……如果……”陳曉莉看了看阿痞說,“可以的話,你綁架我吧,我也希望這樣對黃大令有作用,但是其實……”陳曉莉沒有將話說下去,她知道不管怎麼說,他肯定認為自己就是黃大令的女人。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阿痞突然大叫了一聲,然後猛地起身對著陳曉莉說,“你他媽的以為我不敢嗎?你以為我不敢嗎?把號碼給我,我現在就給黃大令這個畜生打電話!”
“我隻有他過去的號碼,我不知道對不對。”陳曉莉邊說邊取出手機。
“你他媽的別跟我裝蒜。”說著一把奪過陳曉莉手中的手機。
阿痞有點不顧前後地撥通了黃大令的電話號碼,但裏麵卻傳來“號碼不在使用中”的聲音。阿痞重重地將手機往沙發上一甩,然後回頭看著陳曉莉。
“我今天就殺了你,信不信?”說著就拿起了茶幾上的水果刀。
陳曉莉沒有任何表情。阿痞慢慢地將刀架在陳曉莉的脖子上,那裏還留有他紅色的指印。
“你信不信?到底信不信?”阿痞將聲音提到了最大。
陳曉莉抬起頭看著阿痞說:“不信。”
“你他媽的,我今天就讓你死,讓你死……”
阿痞邊喊邊將刀往後縮了一點,似乎真準備用力刺過去。
“不信。”陳曉莉還是無動於衷地吐出這兩個字。
阿痞微喘著氣,將刀子舉到半空中,像一尊雕像似的不動了。過了好久,突然將刀重重地從陳曉莉的頭上扔了過去。陳曉莉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甚至沒有本能地閃躲一下。
“黃大令這個畜生,這個畜生……”
阿痞一下子坐在沙發上,嘴裏一直念念有詞。他之前的想法被某種力量完全顛覆了。有那麼一會兒時間,他確實想把陳曉莉一刀了結了,甚至剛才她進來時就有這種想法,但是現在卻連刀都拿不穩。他感覺陳曉莉的這種不言語,這種鎮定,是一種強大無比的力量,使人失去暴力的想法,隻留憤怒,那種無可奈何的憤怒。
在吃晚飯的時候,林立從樓連芹的房間裏走了出來。他隻是瞟了眼還坐在沙發上的阿痞和陳曉莉,然後就若無其事地向門外走去,剛才林立似乎沒聽到任何一絲動靜。
他下了樓,撩起衣袖看了眼那隻他經常戴著的夜光表,離七點還差一刻鍾。從這裏到古街,其實隻需七八分鍾的時間,但這一次他還是覺得應該早點去。
“哎哎,大哥,大哥……”
這時候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林立一回頭,正是那個張老頭。
“你……你怎麼在這裏?不是說好七點半在古街那邊的嗎?”
“大哥,我這不是怕你不來嘛,所以你來的時候就跟了過來,如果實在不行就……”這時候張老頭咧了下嘴說,“其實最重要的是,這東西大夥兒都說值錢,古街那邊這麼熱鬧,萬一被誰看見了咋辦呢?”
林立聽了他的話,伸出一隻手說:“那東西呢?先給我看看。”
“來來來,來這邊說。”張老頭將林立拉到了一個角落裏。
這時候張老頭像做賊似的向四周看了兩圈,然後從外套的內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的盒子。林立一看到這東西就感覺有點來頭。張老頭小心翼翼地將盒子打開。隻見他掏出來的東西外麵還套了個黑色塑料袋,拿掉塑料袋,裏麵還包著兩層報紙。當張老頭將最後一層報紙扯開時,林立就看見一塊深綠色的大玉塊呈現在自己的眼前。不管是真是假,這玉的形狀和色澤就讓林立感覺到了它的非同尋常。林立看了好一會兒,才想到問張老頭拿過來。他將這玉拿在手中掂了掂,感覺手感極其好。林立已經有點抑製不住地興奮了,他馬上問張老頭多少錢。
“一萬。”張老頭這次伸出一根手指說。
林立知道這龍月玉是無價之寶,張老頭卻隻出一萬,難道真的是他不識貨?
林立這時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於是忙問:“這玉你哪裏來的?不會又是你兒子的吧?”
“嗬,這個……嗬,那就五千吧,這個東西都說值錢啊,五千已經很便宜了。”張老頭似乎想避開林立的這個問題。
林立見張老頭這樣,便更想知道了,就又問:“你到底說不說?不說,這種東西白送給我也不要。”
張老頭聽了這話,露出為難的神色說:“大哥,你不是警察吧?”
“不是不是,”林立忙擺擺手說,“我隻是想了解一下這玉,是警察我早沒收了,還會在這裏跟你廢話?”
張老頭覺得林立的話也沒錯,於是說:“據說是在一個教堂裏麵的……那是很久以前了……不知是誰放在那裏的……”張老頭說到這裏看了眼林立,發現林立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於是忙說:“其實……這個我也隻是聽別人說的。”
“這我知道,”林立又看了看玉說,“那你的意思是,這就是龍月玉了?”
“啊,對對對,龍月玉,就是這個名字,我剛才實在記不起來了,大哥實在是識貨的人。”張老頭連連說。
“我問的是,你是怎麼得到這東西的?”
張老頭似乎很不情願說這事情,但又顯得沒有辦法,於是示意林立將頭湊過來,然後又向四周望了一圈說:“你真的想知道嗎?”
林立連著點了點頭,隻求他快點開口。
“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在找這個東西?”
“知道。”林立又點了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錢所長昨晚死了?”
“知道。”
“那大哥你能告訴我你是幹什麼的嗎?
張老頭這問題,讓林立感覺方向一下子又變了,於是隨口說了一句:“像你一樣混飯吃。”
張老頭吸了口氣說:“那你肯定你不是警察是吧?”
“肯定。”
“我這玉就是從錢所長那裏拿的。”
“什麼?!”林立聽到這個回答幾乎叫了起來,嚇得張老頭趕緊用手堵住他的嘴巴。
“你的意思是,莫非錢所長就是被你……”
張老頭這時又問了句:“你不是警察吧?”
林立有點機械地搖了搖頭說:“莫非是你殺了他?”
“唉,你不是警察就好,現在滿大街都是警察,都在找我,要不是為了賣這些東西,我早不在這裏了。”張老頭看著林立說。
這時候林立似乎眨了好幾下眼睛,把張老頭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實在不敢相信這個看上去老實憨厚的人竟然就是轟動整個鬆海市的殺人案的凶手。林立穩了穩自己的情緒,以前不知道還好,現在一旦知道了,心裏總有點發毛的感覺。
“大哥,要就趕快拿去吧,我在這也待不了多久了,再不回陝西老家,真的就要被警察抓去了。”
“你現在還想逃回老家去?”林立問。
“我知道汽車、火車慢,那邊也都是警察,所以我早就打算好坐飛機回去了。你看,我這不是拿點坐飛機的錢嗎?當然我那邊還有兩個小兒子和一個大女兒,一個得喝奶,一個得上學,女兒得出嫁,總得再需要點錢吧。張強出來也不容易,我也不容易……”
林立這時呆呆地聽著他的陳述,沒有說一句話。
“大哥,實在不行,就比飛機票高點的價錢給你算了,好不好?”
林立用雙手捧著玉塊,感覺眼前的這個凶手似乎並沒有這樁凶殺案那麼冷。
“唉呀,大哥聽到警察聲音了沒?”張老頭慌張地說,“算啦,就飛機票的價錢給你算了,順便加上那兩塊石頭,反正我隻要能離開這裏,回到老家去就行了,大哥好不好?”
張老頭見林立不說話,便用一種哀求的口吻說:“大哥,好不好啊?警察快來了,你倒快說句話啊。”
“好,好。”林立有點漠然地說。
這時張老頭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林立覺得張老頭根本就不像一個凶手,不,甚至根本就不是一個凶手。他隻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而已。但這時候林立耳邊這種哀求的聲音似乎越來越急切。林立隻感覺這聲音與冬天呼呼的寒風夾雜著,而且隨時會被那風聲給淹沒。林立嘴巴裏卻仿佛一直不停地說著“好好好”,那聲音清晰而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