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立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個潮濕而又暗無天日的地方昏睡了多長時間。反正現在突然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一個幹淨且充滿陽光的房間。雪白的床單，紅色的木地板，這一切讓他感覺一下子從地獄回到了人間。他有點艱難地支起身體，對著房間環顧了一圈，雖然一切都是那麼讓人舒坦，但畢竟是如此陌生，陌生得讓林立不敢再輕易躺在這張床上。
他掀開被子，發現門邊有一麵鏡子。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穿了一身睡衣。要知道他以前可沒有穿睡衣的習慣。其實門邊確切地說應該是個梳妝台，而且上麵還放有幾瓶化妝品之類的東西，顯然這是一個女人的房間。林立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臉。他發現臉上幹淨了不少，尤其是那一頭亂發，就算剛睡醒也不覺得那麼亂糟糟。他從沒發現自己竟然還可以如此英俊。
林立看著自己的臉，盡量回憶著一些東西。突然間鏡子裏又映入了一張女人的臉。林立愣了一下，然後回頭一看，發現這是一張比鏡子裏更加蒼白的臉。但這臉再怎麼蒼白，林立還是非常熟悉，她就是陳曉莉。林立看著陳曉莉沒有說半句話，倒是在腦海裏隱隱約約地想起了黃大令那晚對他的拳腳相加。林立立刻起身，打開了房門。
“再躺一會兒吧，這裏陽光多好。”
林立聽到這話，就回頭看了眼陳曉莉。隻見她正將陽台的雙扇門移開，然後走到了陽光裏。林立握著門的把手，然後一甩。陳曉莉卻在陽光裏眯起眼睛看著他。林立不知道這算是什麼表情。
“你輕點，樓連芹還在旁邊睡覺。”陳曉莉說。
林立還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於是走到陳曉莉麵前問：“難道是你救了我？”
陳曉莉想了想，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為什麼救我？”
“不救你，死了怎麼辦？”
“為什麼你來救我？”
“那還有誰來救你？”
林立本來對陳曉莉還是有點敵對情緒，這會兒倒顯得有點心軟了。他知道自己栽在黃大令的手裏，憑借古恒和阿痞是很難把他救出來的，況且那個沒有一絲陽光的地方估計除了黃大令也隻有陳曉莉知道了。雖然陳曉莉救了他，但因為她是黃大令的女人，所以還是得懷疑她的動機。
“如果你們想把我怎麼樣，也不需要這麼拐彎抹角。”林立開口說。
“至少我不會害你，樓連芹不會害你。”
“黃大令呢？”
“那你得去問他。”
陳曉莉這次把林立救出來確實完全沒有動機。在陳曉莉心裏，現在的黃大令與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那一天，樓連芹跑過來告訴她，林立被黃大令抓去了。陳曉莉明白樓連芹是林立的女朋友，而樓連芹在形象設計中心時就非常討陳曉莉喜歡。樓連芹也被黃大令抱過，所以陳曉莉覺得樓連芹與她是同病相憐。那時她是形象設計中心的老板娘，但現在看來，也隻不過是黃大令的一個玩物罷了。隻不過陳曉莉覺得樓連芹到現在還隻是一個極其單純的女孩，至少對於林立的態度讓她覺得樓連芹是個簡單的人，這讓三十歲左右的陳曉莉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她甚至覺得林立也是一個極重感情的人，那天在海邊陪她一下午，說明這個男人有時候也很細膩。
林立走了出去，來到另一個房間裏。樓連芹正安靜地睡在那裏，那樣子就像一個孩子。林立突然間笑了一下，然後用手去拉了拉被子的一角。樓連芹動了動嘴唇，看起來像是在做一個美夢。林立抬頭看見陳曉莉站在房門邊，笑意就減弱了不少。他始終不想和陳曉莉說什麼，就因為她是黃大令的人。但是看著她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林立心裏對她掠過一絲好感。
“我們今晚就走。”林立說。
“不用急，可以在這裏住一段時間。”
陳曉莉知道古恒把黃大令騙到莆口去了，而且隨時可能被黃大令殺害。陳曉莉雖然不認識古恒，但知道他是林立的大哥，所以心裏也不平靜。但她現在不能把這種不平靜表現在臉上。她想讓這兩人在這裏好好地待上一段時間。在她看來，現在的林立就像一個小孩子，一個頑固任性的小孩子，真正沒有良心的人是黃大令。
“樓連芹永遠不會去形象設計中心了。”林立說。
“我也永遠不會去了。”陳曉莉看著窗外說。
“你的意思是黃大令和你沒關係了？”林立問。
陳曉莉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知道，再怎麼回答，林立也不會相信。但是事實會說明一切。林立發現現在的陳曉莉變了很多，好像是個很有親和力的女人。這倒讓他有點相信陳曉莉確實與黃大令分道揚鑣了。林立不免想起了阿痞，自從他離開黃大令之後也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想去見一下我哥。”林立說。
“你身上有傷，過幾天吧。”
陳曉莉知道，如果讓他知道古恒和黃大令去了莆口且有生命危險，那憑他的性格很有可能會跟到莆口去，但這等於雞蛋碰石頭。現在的林立根本就無法和黃大令鬥，其實甭說林立，就連陳曉莉自己，除了選擇離開黃大令心存恨意之外也一時沒有辦法。她現在也是無依無靠，所以隻有林立和樓連芹這兩人或許還能帶給她一點心理上的慰藉，她覺得現在隻有這兩人不會對她構成什麼傷害，並且能將這個屋子變得溫暖些。以往居高自傲的陳曉莉其實也是一個情感細膩的人，她也是一個會哭會笑的女人。
陳曉莉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整整一個上午，她都不曾接聽一下。林立實在納悶，就問他是不是黃大令的電話。因為在林立心裏，已漸漸覺得她確實已經不是黃大令的女人了。陳曉莉搖了搖頭，說是阿痞。林立一聽到這個名字心裏就又顯得蠢蠢欲動。他知道阿痞還在找黃大令報仇。
“把電話給我，我跟他說話。”林立說。
陳曉莉猶豫了一下說：“我不知道現在的阿痞怎麼樣，反正跟黃大令時他不是個好東西。”
林立看著陳曉莉說：“現在和你一樣。”
陳曉莉微微一笑說：“你再去躺會兒吧，我去上班了。”
“上班？”
“不上班怎麼生活？”
陳曉莉出去時沒有把那個手機帶在身邊，所以在陳曉莉關上門的同時，林立立刻拿起手機撥通了阿痞的電話。
“喂，是阿痞嗎？”林立問。
“啊，是。”這時對方似乎愣了幾秒，然後說，“我找陳曉莉。”
“我是林立，找陳曉莉什麼事情？”
阿痞在電話那頭聽到這話，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你小子不是被黃大令抓去了嗎？”
“就他怎麼抓得了我？”
“對了，你現在在哪？怎麼用陳曉莉的手機？我有事情，你快點出來。”阿痞有點急。
林立其實也想出去走走，於是和阿痞約了時間和地點，然後進房間看了一眼仍舊熟睡著的樓連芹，就出門了。
林立見了阿痞就像多年不見的兄弟一樣，點酒又點菜。阿痞卻沒有這種感覺，他看著林立從一見麵笑到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這麼開心。反正阿痞半點笑容也擠不出來，昨晚發生的一切讓他到現在都不敢睡覺。因為這事情本身似乎比遇見的那些東西更恐怖。阿痞也納悶，林立這小子還真是神了，竟然還能從黃大令的手中逃出來。
林立已經三杯酒下肚，而阿痞卻未曾動一口。阿痞吐了一口氣，說林立這小子天生命貴，就算閻羅王也奈何不了他。林立最愛聽這話，忙又舉起酒杯自個兒喝了一杯，臉頓時紅了不少。要知道他的酒量實在不好，以前在“都市男女”就經常喝醉酒。阿痞正思量著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他，沒想到林立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阿痞明白現在林立隻是有點喝多了，但還沒有醉，於是說：“黃大令和你大哥去莆口了。”
“什麼？”林立拿著酒杯含糊地說，“他們找到教堂，發現玉了嗎？”
“發現玉能叫上黃大令嗎？”
“那……那怎麼回事？”林立打著嗝問。
阿痞這時候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他們昨天夜裏就應該到達莆口了，隻是不知道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但可以肯定的是古恒還沒有擺脫黃大令，如果已經逃了出來，那麼他肯定會打電話過來。古恒臨走時對阿痞說過，如果第三天早上五點前還沒接到他的電話，就馬上讓林立帶著樓連芹離開鬆海，並且希望阿痞也能把阿昌安頓好。現在離這個時間還有十九個小時，這十九個小時裏麵隻有阿痞和阿昌提心吊膽。阿痞自己從沒有打算離開鬆海，不管那邊發生什麼事情，現在最重要的是把陳曉莉控製在自己的手裏，有了陳曉莉，阿痞就有與黃大令鬥爭的資本了。林立、樓連芹、阿昌可以離開，但他阿痞不可以，他不能白白受黃大令那些氣，那些日子對阿痞來說就是屈辱。有一次黃大令竟然讓阿痞幫他洗腳，阿痞迫不得已將黃大令的腳洗完擦幹，然後黃大令竟然悠閑地將腳擱到阿痞的肩膀上。雖然阿痞這麼多年來也是阿諛奉承、見風使舵慣了，但黃大令簡直不把他當作人看。要知道混江湖出身的阿痞沒有財氣至少還有點脾氣，在離開黃大令之後決不會讓黃大令舒舒服服地指手畫腳。其實，作為一個女人的陳曉莉都咽不下這口氣，更何況是阿痞這個混出來的男人。